逃荒路上的瓜州汉

 
逃荒路上的瓜州汉
2014-08-07 22:08:50 /故事大全

一、 闹 灾

“咔嚓咔嚓咔嚓”

达吉礼被“咔嚓”声吵醒,以为是大胆的鼠辈啃咬土炕边的木箱子,伸手拍了几下炕沿,咔嚓声没停止。转身面向窗户,天已经麻麻亮了,窗户纸上爬了好几只长腿蚂蚱,窗户上的牛皮纸已经被它们啃噬得千疮百孔。贴在炕边墙壁上的牛皮纸,也爬了好几只蚂蚱。

他快速套上衣裤,跳下床,拿起鞋底朝墙壁上的蚂蚱们一顿胡乱抽打,惊醒了他熟睡的媳妇慧慧。慧慧披上衣裳,出门拿进来几块干牛粪和一把干麦草,拿洋火点燃熏蚂蚱,顿时屋里浓烟弥漫,呛得他们小两口涕泪涟涟。

他拿起防身的骆驼鞭走出门,不死心地再去他家庄稼地里看一遍。

这年春种后,天一直灰蒙蒙的,没完没了地刮着不大不小的毛毛风。刮风最容易耗干地面上的水分,两个多月老天爷没肯施舍一丝雨星,连疏勒河里的水都被毛毛风耗干了。村里老人们说,这是上百年都没遇到过的旱灾。达吉礼家的十多亩小麦苗被旱得趴在地面上了,全家人拿水桶从井里拎水浇麦苗儿,能保住几亩地麦苗儿,就能保住全家五口人的口粮和来年的种子,可是到了麦苗儿出穗的时节,连井里的水都干了。又袭来一场蝗灾,家家户户地里的庄稼都被蚂蚱啃光了,只剩下他家半间屋子大的一片绿豆地还绿意盎然。眼看这年颗粒无收,远近的村里人家都扶老携幼,拖儿带女逃荒去了新疆,他家和他岳父母家也商量要去新疆。这一去不知道哪年才能回来,他想再去看一眼他家的庄稼地。疏勒河旱干涸了,沿疏勒河两岸的百姓都如断了奶的娃娃,拖家带口去新疆。偏偏这时候,沿疏勒河两岸窜来许多饿狼,他出门就得带着骆驼鞭。

他手拎驼鞭在自家地里转了一圈儿。地里旱死的麦苗儿全被蚂蚱啃光了,连地头的榆树皮都被人和蚂蚱啃得白森森的,一派毫无生气的苍凉景象。最后他在绿豆地里蹲下身,伸手抚摸着绿豆秧子说:“绿豆呀绿豆,草木庄稼叶子全被蚂蚱啃光了,你们还这么鲜绿,可我们全家人顾不上你们了”泪水模糊了他这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的双眼。

泪眼模糊中,他看见几百步的山梁上站着一只似狗的动物,抹了把泪,定眼望去,那是匹髭毛乱卷的饿狼。他又看见那道山梁下有个鲜红的东西,仔细看是一个头围红头巾的女子,蹲在山洼里,露出白花花的屁股。

村里年轻人全跑光了,只剩下他媳妇和小姨子秀秀。她俩平日出门围红头巾。慧慧这阵子在家烧牛粪熏蚂蚱,那女子肯定是他小姨子秀秀。秀秀平日嫌茅坑里臭,喜欢去沟洼里解手。小姨子在解手,当姐夫的咋好意思走近?但饿狼盯上了小姨子,他必须去救她。

他边朝那道山梁子走,边想如何既不惊动小姨子,又能吓跑饿狼的两全之策,只听“啪”地一声如鞭炮般的脆响,是秀秀站起身朝身后打了一响鞭。饿狼吓跑了,秀秀又蹲下身。怕秀秀看见他,他也急忙蹲下身。直到秀秀站起身往回走,他才站起身远远跟在秀秀后面几百步远的地方。

这天早晨天麻麻亮,石清泉老汉也起床去自家庄稼地里转了一圈儿。旱死的庄稼和树叶被蚂蚱啃光了,树上爬满了灰压压的蚂蚱,地里没一点儿指望了。他彻底死了心,没有回家,朝几百步远的亲家家走去。他的大闺女慧慧这年正月里嫁给全村地亩数最多、门当户对的达金娃的大儿子。闹灾荒的这些日子里,他们两家一直合计着,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不能丢下房产庄稼地去逃荒。

石清泉罗圈着两条短腿走到亲家家门口。达金娃老汉圪蹴在门口一口接一口地吸着长柄烟锅,用烟锅指了指门边一块长条石头,示意亲家坐下。

石清泉从腰里取下长柄烟锅,用手捏了一撮亲家的烟叶,摁在自己的烟锅里,拿洋火点燃,吸了几口,说:“老天爷又打雷又闪电,闹腾了一夜,没舍得挤一点点尿水子,不知道还要旱多少日子。”

达金娃又咂巴了几口烟,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说:“管球它旱多少日子,反正庄稼地里没指望了,趁这阵子还有些填肚皮的东西,腿肚子还有些力气,赶紧走吧!将来能有命回来,房子和地还是咱们两家的,没命回来死在外头,该死的娃娃球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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