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海边虚度的下午

 
一个海边虚度的下午
2017-05-18 12:17:07 /故事大全

江婉琴

张三脱了鞋袜,面朝海水走去,尽管海水很凉,并且很快打湿了卷不上去的裤脚。他干脆脱了外裤,穿一条短裤可以走得更远。这个岛上几乎没有人,他和一些陌生情侣坐快艇来的,此刻,他们已经不知去向。海水几乎要没过半个身子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拿出手机拍了张全景,又删了,有些无能为力。

太冷了,否则可以到海里泡一会儿。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有点想家,想念3000公里外的父母。已经三年没回去了,总说孩子小,孩子也已经7岁。

张三想起自己7岁那年的春节,一家人吃团圆饭。火锅上桌,雾气腾腾,他摘了眼镜去夹板栗焖鸡里的栗子,急吼吼地咬一口,辣的,原来是块姜。本来没什么,旁边的表姐高声笑起来,大家才把焦点投到他身上,明白了所以然,也哄笑,母亲笑得最凶,眼泪都出来了。张三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原本最信任的人,他假装无所谓,埋头继续吃,但再也没有去夹那道菜。

后来每次做板栗焖鸡,都像是一种提醒,当然还吃,但总怕夹到姜,于是小心翼翼。没过多少年,他离开了家,初中毕业就出国读书了。母亲在机场哭得像个泪人,他满脑子却是自己7岁吃年夜饭时母亲的笑。她哽咽着,带着生离死别的表情说:再什么时候能看到你?他不知道怎么安慰母亲,又像是带着一种对母亲的惩罚,什么也没说,只是抱了抱她,就转身进入安检口。

沙子细软,张三把脚背都埋了进去,如果女儿在身边,他会要求女儿把他整个人都埋进沙里,只留一个头,不,留一张嘴巴就够了。沙子会用极慢的速度流过自己的身体,像是一种按摩,又像是一种抚慰,听着海水的声音,什么都不用想。

这当然也只是想想,他举目眺望,为轻易抵达这个小岛而高兴。如果一家人來,他们大概会去感受一下岛上居民的文化,会和陌生人相互认识,彼此攀谈。当然还会拍很多照片,做一些日常不太会做的表情和动作,研究光线和角度,尽量发挥创意,然后筛选,美化,通过互联网展示出来,显示地点。以此证明我们已经来过,我们非常开心。母亲一定会在上面点赞,写上赞美鼓励之类的话,然后转发给亲朋好友看。

张三为自己什么也没做而感到轻松,就这样虚度了一个下午,甚至忘记了女儿捡拾贝壳的要求。临上飞机前,他花钱买了一盒,戳破保鲜膜,倒在一个旧的塑料袋里,又淋上一些水,看起来像是那么回事儿,除非女儿放在嘴边舔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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