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媳妇入了别人怀
乡村的夜真静呀，偶尔从柞树林和河畔边传出几只夜莺和刚刚从冻土下钻出来的蛙们发出来的懒洋洋的鸣叫。月亮升起来了，远远望去，像一个硕大的金盘，刚刚从海中钻出来，而白茫茫的夜色，就像那茫茫的海。
从董迎波的蟹池出来，杨青骑着自行车慢悠悠走在乡村的土路上，贪婪地呼吸着春夜里清新的空气。夜色真美，满天的星斗像镶嵌在剔透的天幕上闪闪发光的蓝宝石，与城里的夜色比起来，还是乡村的美。在城里打了几年工，城市留给杨青印象最不好的就是天空，一年四季总是灰蒙蒙的，像罩着层雾，人们出行，大都戴着口罩。杨青想，城里人真讲究，大白天出门，还戴着口罩。后来，杨青知道，那不是雾，是霾，是空气中因悬浮着大量的烟尘等微粒而形成的混浊现象，有毒。城里人戴口罩，是在防霾。杨青想，还是在乡下好，最起码不用戴口罩，因为乡下的空气是干净的。
他和徐桂敏打工所在的隔壁是个厂子，就常年飘着一种刺鼻的气味，而阴霾天气，几乎天天笼罩在城市的上空。可徐桂敏和他就在那个环境里生活了整整八个月。这八个月中，徐桂敏为他生下儿子海博。谢天谢地，海博没畸形。如果不是因为过年老板没给他们发工钱，他们可能还要在那儿打拼一段时间。
结婚不久，徐桂敏就说，树挪死，人挪活，咱们也进城找活干，总比窝在山沟强。我跟你，不图别的，就图一张脸。
杨青和徐桂敏是在乡里文化站组织的一次演出中邂逅的。那一年的秋末冬初，每个村推荐几名品学兼优的青年去文化站参加培训。杨青会吹唢呐，徐桂敏歌儿唱得好，所以二人被推荐参加学习。当年，徐桂敏是他的初中同学，坐在他的前桌。在杨青的印象里，徐桂敏没有不会唱的歌。刚去文化站的第一天，所有的人都被徐桂敏的歌声镇住了。一曲《梦醉西楼》，比陈瑞唱得还缠绵还动容。杨青忘了拍巴掌，他被徐桂敏的歌声迷住了。
杨青没想到，徐桂敏会成为他媳妇。那时，他的初中同学、镇长的儿子王兵有事没事就到文化站来，和文化站胖站长丁大肚子低声耳语。王兵长着一张比纸还白的刀条脸，身材长得像线瓜，和长得像尊弥勒佛的丁大肚子在一起，常引来大伙窃笑的目光。不过，王兵只来了几次就不来了，后来，有不少人看到徐桂敏坐在了王兵的摩托车上。有一次，杨青就看到徐桂敏坐在王兵的摩托车后边，一边搂着王兵的腰，一边唱着那曲《青藏高原》。王兵的摩托车荡起一阵烟尘，杨青甚至还闻到了徐桂敏身上的香水味，看到了徐桂敏看他那得意的眼神。杨青叹息一声，还是镇长的儿子好哇，到文化站没来几趟，就把到这儿参加培训最漂亮的姑娘搞到手了。好在培训没几天，杨青就回家老老实实在山地上给沙果树剪枝，很快就把徐桂敏忘了。
沙果熟了，杨青就用自行车驮着沙果到几十里外的县城叫卖。时值中午，杨青被晒得头顶冒油，正想找个树荫凉快一下，一只手伸进了筐里，给我约几斤。杨青抬头，一双漂亮的眼睛透着笑意，在看他呢!杨青就笑，这么巧。徐桂敏指着一个大铁门说，我姑妈住在这儿。此时的徐桂敏，上身穿件白衬衫，下身穿一条绿色的裙子，使得身材更加修长窈窕；她梳一个长长的马尾，剪着齐眉的刘海儿，使她本就漂亮的脸上多了一些清纯和俏皮。杨青看呆了，徐桂敏说想啥呢，约沙果呀，杨青这才回过神来，给徐桂敏挑了一秤盘上好的沙果。徐桂敏要给钱，杨青说啥也不要。徐桂敏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杨青想问她和王兵处得咋样了，话到舌尖儿，又咽了回去。徐桂敏却瞅着他问，有对象没?杨青说没呢。在徐桂敏咯咯的笑声中，杨青推车走向下一条街。
就在杨青将这件事淡忘的时候，王素艳找他来了。王素艳是他们那个班的班长，因为家里条件差，放弃了读高中的机会，嫁给了开修理铺的金大龙。王素艳说，老同学，想给你介绍个对象，不知你同不同意。杨青说我家的条件这么差，谁肯嫁给我呢？王素艳说，要有人看上了你，一分钱彩礼也不要，上赶着嫁给你，你乐意不?杨青就低头红脸，哪有这样的好事？王素艳这才说，还记得咱班上的徐桂敏不?杨青说，她不是跟王兵处对象了吗?王素艳说，是有那么一段儿，早分手了。杨青说，王兵他爸不是镇长吗?王素艳就笑，他爸是镇长，他又不是镇长。别寻思那么多了，乐意，我就给你们牵个线儿。杨青没吱声。王素艳说，这就算乐意了，明天上午九点半，准时到我家，你俩唠唠。
第二天，杨青准时到了王素艳家，和徐桂敏聊了大半天。正如王素艳说的那样，徐桂敏不要一分钱彩礼，心甘情愿跟他过日子。杨青问她不是跟王兵搞对象了吗？徐桂敏说黄了。杨青问为啥。徐桂敏说，没啥具体原因，你如果嫌我和王兵有一段，就别处了。杨青说，我不过随便问问。徐桂敏这才笑了，傻样儿吧!
杨青做梦也没想到会娶徐桂敏。结婚那天晚上，当徐桂敏雪白的胴体在他面前一览无余时，他还恍若梦中，以至于和她的第一次他就细汗如雨，还没进去就瘫软了。徐桂敏倒像个老师，拍拍他的脊梁，一边柔声细语地说别着急，一边引导他荡起了第二次潮汐。事后，杨青问徐桂敏，你和他有没有那事。徐桂敏说啥事?杨青说，就那事。徐桂敏一把推开了他，说有，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说着，穿衣下地。杨青说你干啥去?徐桂敏说，回家，明天把婚离了。杨青就一把抱住了她，说我也没说啥，干吗生这么大的气呀。徐桂敏说，还想说啥?我和王兵再好，也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不是跟你过日子了吗?杨青说，是我不好，只要你好好跟我过日子就好。
接下来，两人过起了流水般的日子。杨青照样将他的地侍弄得绣花似的，徐桂敏跟在他屁股后边，风里来雨里去。只是每次做那事，无一例外地，杨青的脑海里会浮现出王兵那比纸还白的刀条脸和线瓜一样的身材，每次也都无一例外地很快就瘫软下来。徐桂敏说，到医院检查一下吧。杨青说我哪儿来的病呢。徐桂敏没说话，第二天拉着他去了医院，检查，一切正常。徐桂敏说，你是不是因为我和王兵的事儿有阴影?杨青说不是。
杨青虽然没从徐桂敏嘴里打听出媳妇和王兵分手的原因，却在别人那里得到了证实。有一天，杨青一个人去镇上买化肥，听化肥店的老板说，王镇长涉嫌跟开发商勾结，低价将后山村的几百亩地卖给了一家制药厂。这家药厂排出来的工业废水导致附近十几个村屯地下水源严重污染，出现了好几个癌症村，不少人不到四十就死于癌症。这个王镇长真是造孽，不过，也遭了报应，他儿子酒后骑摩托车，被撞残了两条腿，成了瘫子。杨青很震惊，化肥店老板不认识他，他进去时，这个人正和一个买化肥的就这件事聊得正欢，他也听了个云头雾尾，不过，大体听清是这么回事。怪不得徐桂敏和王兵分手嫁他，原来是这个原因。
徐桂敏是个心气挺高的人，对杨青说，同样过日子，咱不能比别人差一大截儿，你家条件本来就不好，咱得想办法改变现状。杨青说咋改变？徐桂敏说，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咱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就是把地侍弄成绣花样，一年四季，也出不了几个钱。前街后院的，不少人出去打工，咱也出去。杨青有了进城打工的想法，可他担心人生陌路，怕吃亏。徐桂敏说，我跟你一块去。当时，徐桂敏已经怀孕了，杨青不让她去。徐桂敏说我没那么娇贵，再说，才怀上，没事。于是，夫妻俩背着铺盖卷到了城里，在一家基建工地当民工。杨青当力工，徐桂敏做饭。两人租了个廉价的夫妻房，海博就是在那儿生的。
本以为到了年底，能拿上钱回家过个热闹年，可到了关键时刻，基建队老板说，他只是个三包，二包找不到一包，工钱暂时结不了。在这儿耗着也没意思，先回家过年，开了春儿，有了消息再通知他们。杨青想和工友们等老板回来，徐桂敏说，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再耗下去，回家的路费都没了。杨青说，这几个月就这么白干了?徐桂敏说，胳膊拧不过大腿，要不怎么办?最后，杨青只好听媳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