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一只羊

 
何止是一只羊
2014-05-12 20:51:58 /故事大全

王二嫂是个手脚麻利的媳妇,拾掇好做午饭的锅碗瓢勺,出屋到门口柴垛搂花柴,顺眼一瞧有辆灰色面包车沿着村边开来,快到蛮子三婶门口车吱的停下,前后门同时一开,闪下两个男青年。那个大个穿黄色皮衣,另外一个小个子穿黑色西服,看模样不像是本庄人,司机在车上抱着方向盘没动。

二嫂有点纳闷:三婶是三叔三十年前四十岁时花五百块钱从四川领回来的,三叔已过世十来年,三婶来了半年生下的女儿香香几年前跟丈夫离婚后去新疆摘棉花,在那儿又成了家一直没回来过,村里已经把六十多岁的三婶当五保户待了。今儿个来的是啥亲戚?二嫂就想瞅个仔细,只见两男青年下车没往三婶门里进,几步窜到门对面河滩地上一个大羊旁抓住羊绳,大个子顺手从腰里掏出刀子一割,小个子捞住羊后腿掂起来,两人抬起羊向面包车急走。

二嫂这才醒过来劲,恐怕是人们传说的偷羊贼:“你们干啥哩,那是蛮子三婶的羊!”二嫂没有亲历过这样事,也不知道怕,边喊边往跟前跑,到面包车门口拉住羊腿往下拽,车厢里面捆放的另一只羊受惊咩咩地叫。穿黄皮衣的大个子白净胖脸脚步有点乱,穿黑西服的瘦子比二嫂还麻利,抢上一步胳膊一架,将二嫂推个坐墩子,阴沉着脸牙缝里挤出一句:“想死哩!”又朝大个子厉声说,“上车。”然后“呼”的拉上车门,司机一加油门车飞快跑了。

前后不过几分钟。坐在地上的二嫂这才意识到自己力气不中,大声哭着喊着:“来人哪,有贼把三婶的奶子羊偷跑啦!”一会儿村里人都赶来了,七嘴八舌议论说:“这些坏良心的要偷咋不去后门上偷大发家,偷三五只也不显啥。”心存同情地说:“秋里三婶腰疼得弯不下去,搬个小板凳坐在河滩上给羊薅过冬草,待这羊像命根子一样。”有人弯腰拉起二嫂:“我瞅见后上车那个还拿把刀,你也不害怕,戳你一下咋办?”

二嫂屁股一扭站起来,拍拍身上泥土爽快地说:“怕也得管,蛮子三婶是个好人,跟娃们可亲了,自己有病不多吃药,见天指望喝点羊奶补补身子,有时喝不完都分给挨门娃们喝了。”说话间身材瘦小、飘着白发、开口还带着川腔的蛮子三婶捣着拐棍颤巍巍走出院门,听说自己唯一的奶子羊被偷走,一口气没喘匀,腿一软也往地上蹲去,二嫂忙上前去扶她。村长这时也赶到,问明情况气愤地说:“简直是土匪!”随着掏出手机拨打110报警。

位于街上的乡派出所离二嫂们村十几里坡路,今天值班的是副所长王伟和民警小常、老张。四十多岁的王伟高中毕业就当兵,部队驻地在大山里,先后施工挖山洞守卫库房六年,转业安排到公安局后上过警校,回局里十八年换四个乡镇派出所工作,妻子是城里教师。接到村长报警后王伟撂下半碗米饭,打着招呼跨进驾驶室。长得瘦高而精悍的小常说:“王所长,还是我开吧。不必御驾亲征。”王伟道:“你还一口饭没吃,空腹驾车跟疲劳驾车差不多。”言语间老张已不哼不哈猫腰坐在后排,悄无声息的利索与他的年纪不很协调。三人以最快速度赶到现场,简单扼要问明案发经过、嫌疑人特征和去向,然后顺着他们逃跑的方向追去。

此处是市、县和三个乡的接合部,坐落成三角形,高速公路由此穿过,村村四通八达。大片麦田融入冬日午阳下淡雾,时下天冷农活不忙,今个农历又逢单没集,路上行人不多。

半小时后警车又转回村,动作干练的王伟快步进院看望躺在床上输水的三婶,前些年因办身份证和给香香迁户口三婶知道王所长是个和气人。王伟上前给她掖一下被头,三婶下颏扬一下却无力支起头,失神凝望着落下几滴泪,干瘪的嘴角稍许抖动却没劲说出一句话。王伟是个硬汉子,过去国防施工塌方被埋沙石里、昏死后被抢救醒来也没哼一声,此时胸口却似乎被这个老人凄然无力的神态撞得轰然一下。退出院子后又到二嫂家进一步询问详情,二嫂边添柴拉风箱边仔细讲述着,小常坐在小板凳上做着速记,时时被烟气熏得干咳几声。

此时,年过半百肤色黝黑的老张由村长陪着在庄口走访。“老张,有几天没回来了,咋不把嫂子领上?”人群里本来有些紧张气氛,随着熟人搭讪又轻松下来。老张原来是粮管所长,家一直住在粮管所院内,张嫂跟老张脾气相反,是个见人先笑、不笑不说话的热性子人。前些年村民们去排队交粮经常到他家门口大树下喝口茶洗把脸。知道老张这次的来意,有个手扶拖拉机司机凑过来说:“张哥,那会儿我从院里出来,见个灰面包一闪过去,有八成新,前后车牌好像都叫泥灰盖住了。司机穿个毛领上衣想不起啥颜色。”老张虽然五大三粗,但早年记账练一手好字,迅速做着笔录。

警车返回所里,所长和他们一起用餐。饭桌上王伟提出计划:“小常,抓紧上内网查查,咱们市县接合部几个乡镇近期盗窃家禽牲畜发案情况,进行梳理碰撞,尽可能将附近可采用的监控图像回放搜索,尤其注意灰面包车。”小常放下碗擦擦嘴道:“有些难度,咱们走访过的人都没有看见车牌号。”王伟沉思片刻琢磨着说:“这也许正是个口,村村通都是硬化过的路面,近几十天没下雨,我观察过往的机动车,车牌上有些浮灰,但基本大白天都能看清牌号,村里手扶司机告诉老张说车牌号一个字都看不见,不排除是故意做的手脚,这反倒形成了特征。”“抹些废机油吸灰厚些就成了。”老张憨声插话,王伟接过话说:“至于看见面包车司机穿毛领上衣,又使人记不起颜色会是多种因素造成,其中之一可能是颜色不醒目,对视觉没有刺激,不排除黑、蓝、灰等常见色,也可作为参考特征。”王伟停顿一会儿接着说,“我和老张到周边的北乡和西乡转转,有的村上发生案件,个别村民出于多种原因不愿报警,局里警情统计数据显示不完整。得好好挖挖隐情、筛选一下,争取早点打开突破口。”说完王伟用征求的眼神看着所长,所长站起身说:“根据大家已经掌握的情况,初步认定这属于盗抢类案件,是团伙犯罪,并可能存在连续性和跳跃式,危害性大。我马上向市局汇报并跟兄弟单位协调配合工作,另外以防促打,跟乡政法委和综治办结合安排好各村的巡防、调查,争取发现有价值线索。”

宛市西依秦岭北靠伏牛山,丹江、淇河、锁河等众多河流蜿蜒交错而出,入汉水汇长江,望东海而去。别样的沃野平川,四季分明五谷丰足,占尽寒热虚实天时地利。

奔波一天,又是黄昏掌灯时分,所里几人又凑在饭桌旁边吃边聊,两荤两素两杯薄酒,一盆子羊杂萝卜汤热气腾腾,屋内寒气骤然驱散,添助几分话意。

所长介绍说:“走访到灰面包上另一只山羊被盗的那个村子,但当时没人看见车辆和嫌疑人,失主在门口拴羊桩前骂一阵后连警也没有报。”听到此言,王伟不禁想起躺在床上输水的三婶,心中暗自思忖,同样失去一只羊,人的心理承受力如此各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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