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红(2)

 
我的名字叫红(2)
2014-05-12 20:04:39 /故事大全

一心问自己:师父什么意思?他是要放生我吗?

一心来到了部队。部队在深山老林,比那个净土寺还偏僻。一心倒也喜欢这里的宁静。他跟着战友一起跑步,一起吹牛。跑步他跑不快,就掉在后面跑。吹牛他不会,就不吹,静静地听,有时候露出一口白亮的牙,笑。新兵训到一个月的时候,慢慢地就有人来挑兵。新兵连长领着上面的人来挑兵时,他正想着遥远的一正法师,对挑兵,他很茫然。他觉得他这么个落后的兵,是不会被挑走的。但事情完全反了,他是第一个被挑走的。他听见那个上校指着他说:“瞅着面善,不会招事惹事,就是他了。”

一心就被带上了小车,来到一个大城市。城市有多大?车走走停停了一下午,才到地方。他跟着上校,来到一片平房区,进到一个小宅院,路过几株果树,走过两小块菜园,一个花圃。菜园里没有菜,只有干裂的土。花圃里的花是枯萎的,像商店里卖的干花。进到里屋,在大厅里,一位慈祥的矮个子老人冲他笑。大校说:“这是老将军,好好伺候,干活要细,听招呼,别乱跑。”

大校夹着包,走了。

老将军官有多大?一心不敢问,大校都叫他首长,这官肯定小不了。

老将军的儿子儿媳妇在边防,孙子也在边防,家里就将军和将军夫人,一心叫她奶奶。将军家其实没什么事,说是他来伺候将军,更多的时候,像是将军伺候他。没等他把将军的饭菜盛好,将军已给他盛上了,喊他吃饭。他端着碗,慢慢地吃着,觉得老将军像极了一正法师,心肠好。

老奶奶也好,买什么东西,都是双份的,比如香皂、洗发精、洗面奶,奶奶去一次超市,就都给他捎回来了。

一心住在离院门近的那间屋,这样,院门有点动静,谁来谁出去,他清楚得很——他是老将军的公务员,也是哨兵。

将军爱活动,有什么事,一心抢着干。他说:“我来。”一心到底年轻,抢着把活干完了。将军就很严肃地告诉他,哪些活将军干,哪些活奶奶干,哪些活才是一心的。这么一天下来,一心也就是陪将军散散步。刚刚适应了部队的紧张生活,一下子又闲下来,一心不安。将军说:“我和奶奶干这些活,对我们的身体有好处。比如做饭,洗碗,开春后种园子。那些长寿的老人,一辈子都没停下干这些活。我们愿意干,你别多想。”

能不多想吗?连里要是知道我在这里享清福,我这兵可就当到头了。将军好像听到了他心里的话,说:“你放心,他们不会知道的。”他们指谁,一心清楚。一心心里轻松了。心里轻松了,人又闲下来,这人就不像是个人,像轻飘飘的云朵,在院子里晃来荡去。

下了一场雪。雪后初晴,一心走过坚硬的柏油路面,踏着车轮辗过厚雪的污泥,穿过长长的巷道,进到院里。院里积雪依旧,一片白的沉寂与圣洁,一心为之一动,兴奋地在上面踩出一串深浅的脚印。一心听着双脚发出的声音,雪后的院落越发宁静。他回到他的小屋,他歇息的港湾。

似乎在转瞬之间,雪化了,天暖了。一心推开宅院大门,幽深的巷道两旁,枯草根部,露出些许鹅黄,点滴葱绿。一心眼前一亮,一股清爽入得肺腑。

将军平整菜园,新翻过的泥土,散发着潮润的气味。将军播下菜籽,松动花根的泥土。将军每日清晨蹲到花圃边,等待花开,等待真正的春天到来。

屋檐下,一口大水缸,一只倒扣着的锈迹斑斑的桶。东墙角,一根晾衣绳,两柄锄头,歪躺在地上。生活的气息就在这些杂物间弥漫。一心才知道,生活无处不在,是一心把自己泡在暖房里,冷落了它们。

一心在这里工作,更多的是歇息。将军种菜,他拎水。好天气里,下午四点出去散步,是将军退休后一直坚持的习惯。这也是一心愿意干的活,他喜欢到外面走。

出了小院,沿着这条幽深的巷道,前行一百多米,有一个大铁门,将几间平房紧锁在院子里。再往前去,是一条马路。马路那边有个公园。将军散步,却不到公园里,而是沿着公园边的石板砖,一直前行,走过公园,横穿一条马路,到另一条街上的广场去。老将军在小广场溜弯。广场每圈五百米,将军溜六圈,再返回。

为什么不到公园里去?一心跟在将军身旁,不敢问。将军从他锁在一起的眉眼,知道他心里有想法。将军说:“公园里空气不好。”

将军的这句话,使一心的疑问更深。公园里那么多树,远处就能看到:松树,桃树,杨柳,刺槐,空气怎么会不好?总该比广场强吧。但他不敢争辩,只在每日路过公园时,往公园里很向往地扫几眼。

天暖和了。黄昏近了,太阳将积攒了一天的热量,无一遮拦地投向大地,一心只觉得脸像麦芒似的刺痛,裸露的手上,也有灼痛感。他越发不理解老将军为何不到公园里去。公园里多清凉,公园的空气怎么会不如广场?广场是圆形的,过往车辆,围着它转圈行走,广场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看不见的毒气罐。广场上散步的人少,随着阳光变得毒辣,散步的人越来越少。而公园里,不用眼睛,一听就知道人很多。“公园空气不好”,莫非那些人故意跑到公园里来吸不好的空气?这个问题困扰着一心,他实在按捺不住,这个下午,把将军送回家后,他决心到公园走一遭。他告诉将军,他要去一趟超市。老将军问:“买什么?让奶奶给你买。”他只得又说,还要去一趟邮局,老将军就说:“去吧去吧,赶紧去吧,邮局怕是要下班了。”等他冲出宅院,将军打开院门,冲他背影喊:“别急,今天办不了,明日再去!”

与他当兵前见过的那几个公园一样,树很绿,人很多。有跑步的,踢毽子的,打太极的,跳健身舞的,票友练嗓子的,热闹得很。说一样,似乎也有不一样的地方。怎么不一样,他一时说不上来,只觉得空气中有一种特别的东西在涌动,说不清,看不见,摸不着,像将军所说的“空气”,但似乎又不全是。准确地说,应该叫氛围吧?他兴奋、紧张,被诱惑着,沿着公园里的环形砖道行进。

在公园东北角,几株苍老而矮小的松树丛,露出几个花一样的脸,是几个年轻女子。她们站在那里,不做健美操,也不散步,只是冲着他笑。一时间,一心很尴尬,很窘迫,低头快步走,把这几张笑脸甩在身后。等他抬起头来,又一张笑脸在眼前闪现。莫名其妙地,没有缘由地笑。一心想起将军的某个话题,好像是说,他们所在的这个城市,发起了一种以“微笑”为主题的活动。这么说来,她们的笑,不是冲他个人来的,是属于社会行为。她们就是人们常说的礼仪小姐。

一心走到西南角,又是一张笑脸。那张脸没有掩映在矮松丛,而是出现在一辆三轮电瓶车前。车是绿色的,精致、袖珍,比自行车矮小,只不过后坐宽一些,除了前面骑车者,后面还能平稳从容地坐上一个人。一心伫立车旁。她的笑,比那些矮松丛的笑要浅,要平淡,似笑非笑。如果说,那几张施了粉黛的脸,是一朵朵盛开的红刺玫,那眼前这个女孩,就是一朵素雅的白玉兰。她那长长的睫毛,使她的微笑显得迷惘、朦胧,那朵素雅的白玉兰,便如同罩在轻曼的雾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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