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故事:父母准入制(13)

 
中篇故事:父母准入制(13)
2015-10-10 16:31:25 /故事大全

可孩子并没有像她期待的那样胎动一下作为回应。

她一时孤独得要命,不断发短信问范斌走到哪儿了。

在范斌赶到之前,门向阳扶着刘燕南做完了所有检查,他的妻子也来了,这个苗条秀气,说话缓慢轻细的外地女人,甚至拉住刘燕南的手哭起来:

“嫂子,可不敢这样。”

刘燕南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后半夜醒来时,范斌已经在病房里了。他坐在刘燕南身边,头挨着她的肚子,睡得迷迷糊糊,呼吸沉重。他太累了。他原本在外省出差,三天了,一天跑两个乡镇考察工作,后面还有四个地方要去。前一晚门向阳打来电话,说刘燕南先兆流产,不过问题不大,已经办好了住院手续,找关系要了一个单人间,条件还不错。这样他就坚持把第二天一早的会议主持完,再安排好余下两天的工作,匆匆赶到省城机场。没想到遇到大风天气,晚点不说,要降落了又飞起来,在邻近一个城市的机场待了几个小时,等条件允许了才飞回来,折腾到医院已是深夜。

刘燕南一动,范斌也醒了,说:你醒了啊。刘燕南嗯了一声,说:你回来了呀。范斌也嗯了一声,然后问,想不想喝水呀?刘燕南说:先扶我上个厕所吧。

上完厕所,又喝了水,范斌把灯光调暗,说:那你赶紧睡吧。

刘燕南瞪他:“我睡了一天了。”

“那我得睡啊。”

“我都这样了你还睡得着?”

“这不已经没事了吗?”

“没事你回来干什么?”

“别闹了,睡觉。”范斌把微弱的灯光一下子按灭。

“不睡!”刘燕南两只脚一弹,踢开搭在身上的薄毯子。

“你不睡孩子得睡,折腾的时候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吧。”

“你在指责我折腾吗?好嘛,都在指责我。”

“我和大家一样,认为这件事很荒唐。”

“我不得不那么做。”

“你只是选择了那么做。”

“这有什么错?”

范斌把手一伸,做了一个推挡的动作:“这么说谁会真正有错呢?都有各自的角度和立场,到此为止吧。”

刘燕南哼了一声,抱着肚子转过身去。

窗户那里照进来的只在城市的夜晚才会存在的光芒,在墙壁上投射出几道明亮但收敛的弧线。刘燕南盯着它们,觉得十分晃眼,恨不能用手抹去。

这觉没法睡了!她又踢了一脚被子。这次孩子有回应了,踢了一脚她的肚皮。她连忙用手抚了抚肚子,安慰他似的,范斌的鼾声已经在身后那张陪护床上响起。她转过身来,看着他起伏的侧影,又嫉妒又委屈,怎么可以这么不当回事儿!而她越是睡不着,肚子里的孩子动静越大,这里戳戳那里踹踹,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安静下来,跟着迷迷糊糊的她一同睡去。

门向阳和他媳妇再来时,已是第二天黄昏。

他媳妇把一篮水果轻轻放到床头柜边上,从里面取出一只苹果,坐下来认真削皮。范斌去楼下买吃的去了,门向阳展开一张揣在身上的报纸,拿给刘燕南看。

“看,他们消失了。”

报纸上有篇文章详尽叙述了两天前的那个夜晚,在新光街上展开的大营救,说是区民政局、教育局、公安局联合街道和社区,在群众的支持和配合下,共同完成了一场人道主义壮举。刘燕南一面读一面想,原来菜场背后那条狭窄的单行道叫新光街,原来当天晚上街道和社区的人也来了,原来这叫壮举。她继续往下看,看到孩子第二天醒来后,被她爸爸接走了;她那个疯妈妈也是这样,也被接走了。记者在采访了两家医院的有关人员后猜测,孩子的爸爸是怕继续住下去无力承担医疗费用,尽管他在接她们离开时,救治孩子的医院承诺免费,精神病院则表示,因为需要长期治疗,费用全免不太现实,但保证会以最低廉的价格尽全力医治。孩子的爸爸谁的话都不听,一个一个都领回去了,菜也不卖了,摊位转给了别人。文章最后说,新光街的对口小学是立文路小学,事实上,这个被营救的孩子一直在一定的政策保护下接受免费义务教育,仅此一点就很难理解,孩子的父亲为什么要搬离这个地方。

“有些人只能过混乱的生活,他们根本不相信自己有能力摆脱厄运!”刘燕南愤怒地把报纸合上,“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生孩子?让一个无辜的小生命一出生就承受他们全部的厄运。”

“是人就有这个资格。”门向阳劝刘燕南冷静。

“如果有一种规则,可以限制这种资格……”

砰砰两声,门开了,范斌提着两袋打包好的饭菜走进来,脸上脖子上手臂上全是汗。门向阳媳妇手里的苹果早就削好了,一直拿在手里,这会儿立刻放下,说:先吃饭吧。

“我的意思是……”刘燕南沉浸在自己的逻辑中,不愿打断,丝毫不关心饭的问题。

范斌把塑料袋转到过来接手的门向阳媳妇手中,从床头柜的纸盒里抽了几张纸,一边擦汗一边往门口走,想把刚才没关紧的门关好。半开的门外,走廊上,好些出了问题的孕妇在留院观察。病房已满,院方只好临时在外面加床。范斌把门关好,刚刚还在耳边盘旋的混合了紧张与失望的呻吟和安慰一下子消失了,只剩下刘燕南有些亢奋的声音。

“太多经济能力、知识和素养水平都极其低下的人轻而易举获得为人父母的资格,这些人根本没有能力为孩子提供正常的生长环境,孩子们活得悲苦和扭曲。如果能从这三个方面考虑,设定一定的标准,合格者才有资格生育孩子,就有可能从根上杜绝悲剧。”

窗外的光线已经有些暗了,淡淡映照出病房里的人和物——刘燕南靠在床头立起来的枕头上,频繁打着手势。门向阳抱着胳膊站在她的侧面。门向阳的媳妇从袋子里一一取出盒饭,配上筷子。范斌慢慢走到门向阳的对面,刘燕南的另一侧,看着她。

“经过一系列考察后,为达标者发放‘父母准人证’,这才是有价值的‘准生证’。”刘燕南更来劲儿了,声调高了许多。

范斌摆了下手,打断她:

“想到这个的前提是,你觉得你已经具备了这种资格。”

刘燕南歪了一下头,憔悴的脸上微微泛起了红。

她说:当然。

“问题就在这儿,我们谁都不比别人更好。”

“我肯定比那个疯子好。”

哒哒两声,仿佛一场电视直播节目响起控制发言时间的铃声,刘燕南的手机鸣响了两下,扰乱了她继续讲话的情绪。她的手下意识往身后摸去,抓住手机。

“可你疯癫到差点把我们的孩子弄没了。”

当!门向阳媳妇不小心碰掉了水果刀。她捡起来,习惯性地放在嘴边吹了吹,拉开抽屉,把它扔了进去。

余光中,范斌和门向阳已经开始往那个毛手毛脚的女人身边走,刘燕南感到如释重负。她根本不知道该怎样为自己辩解,也不想辩解,更觉得无力辩解。一时间,一切都索然无味了。大家都不再讲话,开始等待即将发到自己手上的盒饭,每个人都有。在自己的那份送到之前,刘燕南好几次设想着该用什么样的话语打破这令人发虚的沉默。到后来,她接过饭盒小声说了声谢谢,发现这事并没有多难。而其他三个人已经端着饭盒站到窗户边上去了,或面朝她或背对她,但都专注于手里的饭菜。她再次感到孤独,回身摸出手机,看到原来是王娟早产了。

“男孩,五斤四两。”

一次性筷子已经被掰开,插在白净的米饭里。刘燕南把饭盒搁在膝盖上,腾出手来回复王娟,她打了祝贺两个字,又觉得太正经,好像两个人的距离真正遥远了,于是删掉,打上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事情解决了?”

“父亲一栏可以不填。”

对方很快发来回复,就好像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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