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欲静而风不止。关他的分局长是戴笠戴老板的人,军统的。他从这个算命先生身上榨了一桶好油,于是就吹开了。这事儿被陈立夫陈果夫领导的中统知道了,两家向来是水火不容,于是中统西南站也派人把吴大头抓了起来,这个刚从虎口出来的人,又进了狼窝。这回同样是严刑逼供,到了这儿死人都要整出魂来,吴大头知道利害,只好一五一十地把军统如何抓他,如何榨他的钱,如何放他的事说了个一清二白,中统才放人。这中统打不过军统,就文斗,开记者招待会,揭露那个分局长的暴行。这下惹恼了成都所有算命打卦看阴宅访地基的,他们一起到市政府请愿。
迫于压力,那个分局长被撤职。
这下,吴大头的名儿更响了,成了“为民请愿”的勇士,他的算命摊生意好得不得了。
但这个好运并没有延续多久。半个月之后,有天晚上有人摸到了他住的地方,用湿帕子堵上他的嘴,用狗皮膏药贴住他的眼睛,把他绑架了。吴大头知道绑架他的是什么人,肯定是军统的人来报复。好在他的运气还是来得是时候,刚好刘湘带他的队伍进成都,那个棒老二旅长来找他的这位恩人。他手下的警卫营长来请吴大头,一见有人在绑架吴大头,二话不说,就把这两个劫匪给逮住了。和吴大头一起来到棒老二旅长的驻地,棒老二旅长听吴大头讲明了事实真相,就把这两个军统给活埋了。那时,川人特恨国民党的中央军,捎带也恨所谓的中央派员。这些四川军阀全是讲袍哥义气的,因此不管你什么戴笠什么陈立夫陈果夫。经过这两次的生活巨变,吴大头全变了。
三
那时候,牛市口有个大烟管,特有名,名叫“罗里梅”。这吴大头每天算了十个人的命,就收摊,到这儿来吞云吐雾。本来棒老二旅长要他去当军师,可他不干,他知道军中无戏言,一句话错了,就会人头落地。
这大烟馆的服务特别的周到,别的不说,有女人给您捶背,有少爷给您点烟。如果要睡妓女,有花枝招展的少妇早等着。吴大头不爱这一口,只是贪烟。拿他的话来话:“什么是神仙?这就叫神仙。”他给自己算过一命,过了坎,就是顺运。现在他就是进入了顺运。
这烧大烟可不是人人都会的,很有些讲究,川人的话叫点泡儿。有个叫陈刚的少爷,烟泡儿点得特好,他常侍候吴大头,他的烟裹得特别紧,抽起来周身通泰、舒服。这陈刚才十八九岁,嘴也甜,一口一个叔呵爷呵,叫得人心甜甜的。这不,终身未娶的吴大头,现在有钱了,但没有儿子,他就想把陈刚过继来做儿子。但先得看看他的命相。这一算还真不错。他叫陈刚报来生辰八字,说是免费为他算命。陈刚当然知道这是天大的幸事,这吴大头可不是给钱就算命的人,何况人家是免费的。
吴大头一掐算,这陈刚命里有富贵,可不是一般人物,将来会飞黄腾达。这在算命上有讲究的,叫“金命”,千里难求的,这下更坚定了要陈刚做义子的决心。
开始,陈刚推辞。他说自己一个大烟馆的下人,而人家现在是富人了。但吴大头做了两天工作,陈刚就想通了。找个机会,办了桌酒席,正式成了吴大头的义子,改名儿叫吴刚。这吴大头早不住旅馆了,在城边有一套大院子,请了佣人,花匠,厨师,还有保镖。因为出了几次事后,他小心多了。这吴刚也不在大烟馆里做少爷了,每天就是等吴大头休息时,专门给他点烟泡儿。把吴大头服侍得云里雾里的,好爽。还一口一个“爹”,叫得吴大头不知道自己姓啥子了。
这时吴大头算命也不再上街摆摊,而是在一个专门的“命”房里,就像是医生的诊所一样,很讲究的,因为每天限算十个人,所以得先排队,写号前十名才有机会。酬金也不是往天在大街上的五角钱,而是两块银元。当然只有富人才有钱来了。平民百姓饭都吃不饱,哪算得起这么贵的命!
这吴大头日进斗金,当然富得流油。在一个漆黑的晚上,吴刚把吴大头服侍得进入梦乡,突然一个斧头砸向了吴大头的头,他还来不及哼一声,就命归西天。
原来杀死吴大头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收养的义子吴刚。这吴刚不是别人呵,是那死了的军统特务的儿子。他从父亲的日记中知道了父亲的任务,后来不见父亲回来,知道出了事,于是就调查这个吴大头。知道吴大头好抽大烟,于是到大烟馆当少爷,寻找机会。想不到瞌睡碰上了枕头,这吴大头还要收他做义子,于是后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吴大头死后,大伙叹息不已,一个一辈子给别人算命的人,结果是自己挖了个大坑跳下去,连自己的命都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