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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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吻
2015-01-23 00:54:03 /故事大全

将她的鲜血从手上洗去后(一开始感觉鲜血黏糊糊的,接着感受到热水的温度,手变得滑溜溜的,红色水流在水槽里打转,仿佛粉色的云团奔向远方),他想起了与她的第一个吻。直到此刻,他才觉得那个吻怪怪的。为了她,他毁掉了自己的人生,都是那个初吻引发的。那个吻,不同于其他所有的吻,因为那个吻是前所未有的,它不单充满她的热度,她唇上的椒盐味道,还蕴含着一种新意,也就是那种跨出第一步时难以掩饰的激动。

过去的几个月里,那个初吻柔软而刺激的感觉不断在奇怪的时刻重返,无论他是不是和她在一起,都是如此,有时,甚至在他亲吻她的时候,那个吻的感觉会叠加在其他的吻之上;他能唤起初吻的记忆,经常是这样,可当那个初吻的感觉突然袭来时,带来的刺激汹涌澎湃,就像此刻一样。有时候,劲道太猛,令他身躯摇晃,必须伸出手握住什么东西,才能避免摔倒。

“今晚不行。”第一个晚上,她是这么说的,指尖如蝶翼般划过他的皮肤,红唇与他的嘴唇厮磨后,突然离去;接着又突然融入他的嘴里,让他以为对方已经改变了心意,今晚就能与之共度良宵。可她又离开了他的怀抱,莞尔一笑,只说了句“今晚不行”。

她以为是自己在拒绝他,以为自己掌握了控制权。不,他的耐心等待并非是因为她想要这么做,而是因为等待本身会绷紧欲望之线,让热度进一步上升。

一定是等待催生出了这种感受:那个吻(在头几天里,那个吻是他拥有的一切)漫流过记忆与肉体,占领了身体的每个角落。然后,在他无法预料到的时刻,这种感觉遽然凝聚、增强,宛若海浪一般袭遍他的全身。

就像是眼下这个时刻。

此刻,伴随着第一个吻的滋味而来的,还有痛苦,这倒是头一遭。痛苦并不全然让人不悦,它增添了一种甜蜜,让那个吻的感觉更为柔和。痛苦来自于懊悔之情。最初,他只留下一份记忆,如今伊人已去,那份记忆成了他仅剩下的一切。

似乎她不得不离开。

似乎她想要离开他。

这就是他所见到的真相,尽管其他人都没有察觉到。可她已经清晰地表明态度,假如她对他说过,那么其他人肯定也知道。但之前他以为那只是夸大其辞的胡言乱语,其他人肯定也如此认为。只是不久后,当她拉起那根从蛛网上垂下的蛛丝,将他牢牢粘住,然后笑着旁观一切时,他才意识到谁才是真正的猎物。

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他希望自己能早点看透真相,可他无法那么说。他比其他男人都要聪明,肯定也比她聪明,可他终究是个男人。在她主动接近他时,他自然想要她。当她扑到他的怀里,献上那个初吻时,他只感到许诺与骄傲。

她是以客户的身份找上他的。他稍后得知,她以一模一样的手段接近其他男人,可在当时,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杰弗里?贝廷格一直是我的律师,直到现在。”她在他办公室的椅子上坐下,嗓音干脆利落。她身穿一件柔软的羊毛外套,与枣红色的头发非常相配,宽松的灰色短衫比象牙色的肌肤要略显得深一些。因为寒冷,她的面颊红通通的。当她跷起腿时,一块就要融化的冰从靴子上滑落到地毯上。他装腔作势,摆出彬彬有礼的虚伪表情,其实他真正的注意力透过那羊毛外套和丝质短衫,全集中在衣服底下的丰满胸脯、深不可测的乳沟和下半身的幽暗私处上。

他注意到她和贝廷格在一起过,见到如油画般丰富细腻的她,与犹如一张褪色快照的贝廷格在一道喝酒,他当然和所有人一样诧异。他那时不知道女子是贝廷格的客户,也不认识什么克莱默、罗宾斯或萨顿。他尚未了解她想要什么,也不知道她做过什么。可是,在发现事情的真相后,他仍无法坦率地说,自己会以不同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

她第一次来见他时,随身携带了一只羊羔皮公文箱,上面有把银色小锁。里面装着极其重要的文件,她这么告诉他。作为她的新律师,只有在她过世之后,他才需要执行公文箱里的文件,他需要撬开小锁,按照她在文件里表述的遗嘱来办后事。眼下他只需要把公文箱锁进办公室的保险箱。他肯定有保险箱吧?

当然有。他从女子手里取过公文箱,让手指在她肌肤上流连多时,缓缓地嗅入她身上散发出的犹如盛夏的体香。

一开始,他是个一丝不苟的执业律师。他俩之间发生的事儿,先是出现在他的想象中,接着很快就出现在黑夜与白天里,可这丝毫没有让他背离自己的职责。换作一个性格软弱的人,也许早就魂不守舍了。他告诉自己,大概这就是女人要离开贝廷格的缘由。贝廷格是个孬种。他大概从未给她提过建议,只是任由女人牵着他的鼻子,带他四处乱转。至于他自己,绝不会那样:每次女人命令他以低得吓人的价格售出某项物业,或者起草一条遗嘱附录,把一笔遗产留给某家可疑的机构时,他总是会加以反对,据理力争,再提供代替方案。他告诉女人,她是个有钱的女人,可如果不加节制地挥霍,任你有金山银山照样有山穷水尽的一天。

此话一出,出人意料地引来女人的一声苦笑:她解释说,是因为“丈夫”这个字眼。她以前的老公是个律师,一个冷酷无情、卑劣无比的男人,对她的孩子或朋友严加管束,殴打她,拘禁她,让生活变成一座没有尽头的地狱。他曾经不止一次威胁说,如果他被惹毛了,会杀了她。女人看不起自己的懦弱,懦弱让她不敢强硬地对待丈夫,不敢做真正的自己。她在秘密晦暗的幻想中谋划着如何反抗丈夫;她思忖着,她当机立断地承认,自己也许在孤独、痛苦和畏惧的驱策下,一度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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