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归途(2)

 
雪落归途(2)
2014-05-12 22:06:47 /故事大全

雄惊鹤立时怔住,杨桐声屡入金境行刺军政要员,尤其是去年刺杀河间侯之后,他对金人的震慑力绝不亚于在前线作战的岳家军。虽然雄惊鹤本身也是顶尖高手,但听到“杨桐声”三字,神魂也不自禁地摇曳了一下。然后,他就感觉到腰际有种奇异的灼烫,右手五指已使不上全力,只在喻君宜的脖子上留下数道红印,萎然倒在雪地,右肋插了一柄短小的银刀,双眼圆睁,不敢相信地瞪着喻君宜。“杨桐声”的名字确实使雄惊鹤在刹那间心魂震颤,可他想不到喻君宜竟能瞅中这一间隙发出了如此致命的一击。

乌明瞧着雄惊鹤不甘的眼神,淡淡地道:“红熊,你不该忘了君宜是庐山喻家的人,这世上还没有谁敢挟持庐山喻家人的。”雄惊鹤绝望地盯着喻君宜的艳容,蹬了几下双脚,就寂然不动了。

乌明想起完颜纵横对自己的厚遇,黯然自语道:“楚王失了银狐、飞羊、红熊,还有我这个白鸦,二十八宿恐怕又需要重组了。”

二疑未决

废院在雪色中备显荒凉,院外有个蓑衣汉子正在卸车、饲马。

二更时分,乌明、喻君宜直人院中,差点儿跟一个迎面而来的青衣大汉相撞。那青衣大汉腰佩钢刀,虬髯似针,目光如电,似是极具疑心,紧紧刮了他们数眼。

乌明浑不在意,视若无睹地携着喻君宜和他错身而过,往废院内的大厅而去。行出十来步,喻君宜悄声道:“明哥,你注意到那人腰边的那口刀吗?”乌明微省道:“那刀柄上系着一块龙形佩饰,莫非他就是过河盟中的‘断水神龙’谭昌?”喻君宜忧虑地道:“以他的年岁和形貌来看,极有可能就是潭大侠。明哥可不要轻易露了身份,如果他知悉明哥出自血鼎斋,一向以驱逐金寇为己任的过河盟群雄是恨不得把你锉骨扬灰的。”

过河盟和东柳社一样,是宋朝民间抗金组织之一,其规模则远远超过了东柳社。据说过河盟聚集了当年宗泽东京保卫战的旧部,共有七处分舵。完颜纵横的血鼎斋可以说是睥睨天下的机构,多年来对过河盟也是无计可施。而“断水神龙”谭昌就是坐镇燕京的过河盟青花堂的一名头领,不知何故竞出现在此地。

这院子昔年的主人想必是个风雅之士,二人进院走了三四十步远,就看到了数处破败的花榭、亭廊。大厅门楣上有一块匾,匾上之字已脱落难辨;柱上楹联更是干疮百孔,成了虫蚁的栖息之所。庭前有一个池塘,池塘两侧乱竹丛生,在冬夜中愈显挺拔。

厅堂内映出的火光照得他们心房颇感温暖,二人正欲入厅,陡闻得一阵苍凉的吟诵之声:“问山川,平安否?玉蝶缤纷,社鼓还如旧。夜语剪灯数更漏,雪落归途,莫笑乾坤瘦。”

这半阕《苏幕遮》表达的显然是一位久别故土游子的惆怅情怀,在这雪夜踏上归途,又思念起故乡的风物,感慨万千。乌明久居北方,毕竟还是宋人,这次叛出血鼎斋何尝不是一种回归?纵然是他不通文采,也心生感触,不由放声道:“好一句‘雪落归途,莫笑乾坤瘦。’!”

话音未落,大堂内探出一颗苍老的头颅,身着华服,似是富商,却无法掩去那满面的沧桑。他自嘲道:“老朽应景生情,胡乱凑了几句,让小兄弟见笑了。”乌明道:“你我都是风雪夜归人,大叔的这首词,同样道出了在下的思绪。”锦衣老者一愕:“风雪夜归人?不错,老朽确实是风雪夜归人。小兄弟,酒将温,不妨共饮一杯。”

乌明和喻君宜交换了一个眼色,尚未答话,猛觉一道青影从自己身侧如风掠到锦衣老者身旁,道:“胡大叔,小心!”此人正是刚才险些跟乌明撞了个满怀的青衣大汉。

锦衣老者淡然道:“谭大侠,何故如此草木皆兵?”青衣大汉冷冷地盯着乌明:“胡大叔肩负重任,岂可随便和陌生人接触?”

乌明闻得“谭大侠”三字,方知他和喻君宜所料不差,这青衣大汉确是过河盟青花堂的骨干“断水神龙”谭昌。

潭昌扶着锦衣老者,朝乌、喻二人道:“两位朋友,失礼之处还望见谅。院子这么大,你们还是觅地另处吧!”

说话之间,院外饲马的蓑衣人进来了,见此情形,他往厅堂内扫了一眼,急道:“谭大侠,郑家兄妹呢?”谭昌满含愧意地道:“郑家兄妹大概巡查这院子去了。刚才我竞把胡大叔一人留在厅中,差点儿误了大事。”蓑衣人不无指责地道:“你们怎么如此大意,若胡大叔有什么闪失,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他和谭昌将锦衣老者搀到了厅内的火堆边。锦衣老者回望着乌、喻二人,目露愧意。

“这锦衣老人是什么来头,竞教断水神龙都疑神疑鬼?”乌明见庭院右边有一间破屋,蛛网罗结,砖墙坍了半壁,勉强能够避风挡雪,就随手取了些厅外堆放的木柴,和喻君宜人屋生起火来。他原本想给喻君宜找个舒适的地方歇脚,如今却被逼到这破败的小屋里,总感到有点儿怏怏不乐。

由于血鼎斋的沿途追杀,他们的干粮准备得不是很充足。喻君宜打开包袱,里面只剩一个馒头。两人推让了一番,最后她将馒头掰开,将一半给了乌明。

乌明手持馒头,抬目注视着喻君宜好像吹弹即破的脸庞,仿佛痴了。金国楚王完颜纵横是他最该感激的一个人,如果完颜纵横不曾将他带到血鼎斋,说不定他早就横死在血狮井了。乌明毅然逃出血鼎斋,喻君宜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唤起了他对家国的记忆,其实他根本就没有这种家国观念。他不忍杀她,甚至为了她不惜背叛完颜纵横,全是因为他遇见喻君宜,就想起了妹妹琴儿。

喻君宜被他瞧得颇不自在,微微一笑,羞红的脸颊上露出一对动人的梨窝:“明哥,你瞅着我做什么?快吃啊,天明我们还要赶路。到了郾城,我们就可以甩掉金狗了。”乌明出神地道:“君宜知道吗?你,让我想起了琴儿。”喻君宜一怔,口鼻间莫名其妙地一酸:“琴儿?她是明哥在家乡的未婚妻吗?”乌明忙道:“不!琴儿是我的妹妹,我唯一的妹妹。”喻君宜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他的妹妹,柔声道:“原来明哥还有个妹妹。你离开家乡已有十年多了吧?她一定时刻都在盼望明哥回家。这次回去,我们就先去皖南看望琴儿。”乌明的眼圈渐渐泛红,喃喃道:“是的,我早就应该去看望琴儿了。只是,这么久了,我恐怕连琴儿的坟茔都找不到了。”喻君宜一愕:“什么?琴儿她已经”

乌明凝视着手里的馒头:“是的,琴儿已经死了,她就饿死在我的怀中。”他转目静望喻君宜的粉颊,梦呓般地道,“那也是一个冬天,风雪交加,天寒地冻。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多么想能有一个馒头,不,只要半个就够了。可是,我连能够食用的草根树皮都找不到,我只能失魂落魄地抱着她,陪着她是的,我就那样抱着琴儿,琴儿就那样躺在我的怀中,睫毛长长的,眼睛大大的,口里轻唤着她的哥哥,终于深深地睡去我再也无法唤醒她,再也见不到她的笑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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