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头奇缘

 
炮头奇缘
2016-10-08 11:38:19 /故事大全

关东的大雪,纷纷落下来就是铺天盖地。风雪刹住后,又白晃晃地直耀眼。可是关东的山里炮头们喜欢雪天狩猎。护守大户宅子的炮头们,也不用担心胡子们下山“砸窑”啦!雪地上一望无垠,明摆着的脚印、车辙,正是胡子们忌讳的东西。时值乱世,巧逢雪天的短暂宁静,所以磨盘山下的集镇更别有一番热闹。买卖摊床的、唱地蹦子和拉场戏的、拉脚溜爬犁的,也格外起劲地张罗着活跃起来。遇上“九·一八”事变后,兵荒马乱的年月,日本关东军死咬着东北这块“肥肉”暴虐,恐慌信儿常常漫天疯传。眼下大雪封山后集镇出现短暂的安宁,倒也让山里人长长地喘口气了。

磨盘山镇方圆百里内,山里放山人和炮头们正是这样的生存境地!

这天的晴日越过了头顶,又滚过了西天。就将斑驳陆离的色彩,倾泻在磨盘山一望无际的雪野上,别有一番山河风光。

炮头慕千山追风撵雪似的迈着大步,也来赶集镇了。他来到磨盘山镇里后,正遇上一伙“轮子窑”的戏班子。轮子窑指四处漂泊、没有固定演出场所的东北“二人转”戏班子。眼下这伙人唱得好不红火,直惹得四周的山民们喜笑颜开,雪地上都踩出了融化的雪水。

慕千山一时也被吸引住了。戏班子串戏静场时,他低头一寻思,自己还要到“一面坡”山货店里,询问卖参的行情哪。于是顺了顺肩上的双筒铣子,快步走进了这个山货店。

山货店掌柜的认识慕千山,笑着问:“还是来看那些山参?卖掉一棵了。

还有两棵有人相中了,准备讨价还价。”

“不急,不等着用钱。那些参,也放不坏哪!” 慕千山说。

“听说这里有棵参,是你去年‘撮单棍’抬的货。”

“此话不假,赶巧了呗。” 慕千山笑笑说。

是啊!山货店掌柜说的“撮单棍”抬参,就是不参加帮伙,独自一人放山的炮头。这种一个人放山形式,不同于多人的放山“拉帮”。进山采挖山参时,由多人组成帮伙的就叫“拉帮”,一般三至五人为一帮,多的可达到九人。在这些人中,推举最有放山经验的人当首领,叫做“把头”。慕千山在没有“撮单棍”前,就是跟随山里有名的张把头“拉帮”的。这位张把头的本事非常全面,是熟悉地理的“山里通”和采参能手,如果在大山林子里迷了路,张把头准能根据树向和河流辨别方向,把大家领出迷魂圈。慕千山尤其佩服张把头放山时练就的“观山景”绝技!这种寻找野参的方法是放山把头的硬功夫。“观山景”就是会看山,熟知什么地方能长人参。放山时不会“观山景”,盲目乱寻,就要“放空山”,挖不到人参。因为人参是个娇贵物,喜散光怕强光,喜微风怕狂风,喜细雨怕暴雨,喜湿润怕旱涝。它生长的地方,向阳而背阴,遮阴而透光,窝风而透凉,遮雨而透水,土湿而不涝,地肥而不腐,露重而不伤,霜重而不死,是山中好风水的地方。放山“观山景”也要寻找有没有棒槌鸟,有这种山鸟叫的地方,十有八九会有人参。关东山里放山人生存的景致风俗,是如此奇特又极具生命力。

这时,山货店掌柜说起了镇上轶事,又给慕千山讲着店外那伙地蹦戏班子的传闻,惹得慕千山不时开怀大笑,有时由衷地喟叹,最后竟引得他约着山货店掌柜,一起出门看地蹦子戏班子演出“二人转”段子。

此刻,他两人走到戏班子前,唱地蹦的粉头少男才出场,他唱出的正是腔圆意浓的《游春》。慕千山听到段子的好处,内心好不惬意,不由大笑几声后,顺手摸出几个小钱,朝着场里拿着铜锣收钱儿的瘦老头,一扬胳膊扔过去。

“喂,接着!再来一段顺口的。”这是山里山规的“见面礼”!

瘦老头扶了扶头上的瓜皮小帽,朝着慕千山抱抱拳,喑哑地笑笑:“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朋友多,胳膊上立得住人;路子宽,大腿上跑得起马。今天图吉利,不要钱场图个人场,多谢各位捧场啦。”说着,又朝前走过去。那边儿,又不断有人投来碎钱儿,忙得瘦老头连连拱拳相谢。

吹喇叭的汉子见众人捧场扔钱,也憋足了劲儿,脸儿红红的,脖筋绷得粗粗的,调门宽豁豁的。拉大弦的是个瞎子,低着头,不住地晃动脖子。这伙地蹦戏班子唱罢了《游春》,又唱《大郎卖饼》,连着又闹哄着唱了《光棍叹妻》和《蚂蚱算命》的段子。这一阵气氛惹得众人似乎都忘了寒冷,忘了想要办的事。是啊,腊月以来,还没见过这么红的戏班子哪!

本来镇上也有两伙戏班子,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地有难料吉凶。镇西头那个专唱拉场戏的“台柱子”是个有姿色的寡妇,自古红颜薄命,她被东北军十四团的一位麻子营长相中了,硬是用枪杆子逼着,娶进了大营。从这往后,镇西头的这个戏班子就冷落下来。镇上关岳庙附近有一个唱地蹦戏的班子不知是因为地盘子钱交少了,还是嫌怨戏班里有“吊膀子”偷腥的,嫖着山里黄花闺女,露出丑闻,反正是被迫出了镇,如今四处为家唱“轮子窑”。今天这伙从县城赶过来的戏班子,是新脸子、新段子、新嗓子,真使山里人大开眼界,过了把“二人转”的戏瘾!

突然,南边一个卖糖葫芦的摊床前,有个四十多岁、长得瘦猴似的汉子,扯着一个老头吵起来。慕千山起先没在意,后来直搅得他看不下去“二人转”段子了,才不得不走过去看个究竟。

这会儿,瘦猴汉子正把卖糖葫芦的老头劈胸揪住,接着就是一把接一把抓起雪,往他嘴里塞雪团子,直呛得老头脸儿发白,浑身哆嗦成一团。

“妈的,几个破山楂,还值掏钱?”

瘦猴汉子骂着,又狠狠地用手掌在老头的脖子上砍了两下,接着推倒了老头。这才伸直腰,骂骂咧咧地走到摊床前,伸手抓住插着糖葫芦的垛子。

“给你钱!你个不识相的老皮子。”瘦猴汉子说着,扬手掀翻了垛子,几十串糖葫芦散落到雪地上。他又瞅瞅看热闹的那些人,有些神气地站着,还摸摸腰里暗掖着的家伙。看得出,他的腰里掖着山里土造的短柄铣子“野鸡脖子”。在山里,这乱世烽火的,凡是当官差的,或者给有钱有势之人护宅的炮头,虽说没有呱呱响的洋枪,却也弄个护身家伙。这些人确实难惹,一来本身有点功夫,溜枪跑马,钻山护沟,无所不能;二来狗仗人势,他们迷失了世道良心,生性凶狠。山民们恨透了他们,总在背地里喊这些人为“腿子”。瘦猴汉子就是这样的“腿子”!

“记住了!下次吃啥都是这种掏钱法,妈妈的!”看样子,他要脱身走了。

“想溜条子?站住!”

一声怒喝,像闷雷在平地炸开。声音是从人群中响起的,这声音让瘦猴“腿子”一愣,不由止步朝人群中看去。

只见一个山里炮头模样的年轻人正怒目逼视着他。这人肩上背着一杆双筒铣子,狗皮帽子拿在手里,露出一副瘦削刚毅而又棱角分明的脸庞。此人正是慕千山!

“你?干嘛?”瘦猴“腿子”挺身迎向了慕千山。他急速地扫视慕千山两眼,自问道:他怎么有点儿眼熟呢?许是感到有点不自在,瘦猴“腿子”的脸儿也有些白。

“捡山楂,一个一个捡起来!” 慕千山铁青着脸,扶起了卖糖葫芦的老头。

“干嘛的?你想当‘花舌子’啊!”瘦猴“腿子”说的土匪黑话,“花舌子”指的是双方说合的人。这时他又似乎有些认识眼前的年轻炮头,神情也在急剧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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