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不但教孩子们，也教娟，教标准的普通话，教英语，教所有博掌握而娟不知晓的知识。冬天来了，几根树桩架在火坑里烧，博伏在腿上批改作业，娟手拿着博的湿鞋湿衣服在烘。
博歪歪斜斜地挑着农村特有的粪桶往菜地里走，娟一勺一勺地把粪水往菜上浇。
娟手举着火把，在博的脚下照路，两个人说笑着往学生家去家访。小鸟啄破晨曦的时候，两个人手捧着书漫步林间，与鸟鸣相和召唤太阳。
夕阳与山峦缠绵时分，两人过小溪跨山岭，直到将每一个孩子送进炊烟袅袅的温暖的家
类似的画面还有很多很多，娟是幸福的，博是快乐的，唯有娟白发苍苍弯腰佝背的父亲时常背着娟和博，一声接一声地叹息。
一眨眼，半年时间快到了，娟常常坐在大树下发呆，望高高挂在枝杈上的钟，望校舍后的菜地，望远远近近绵绵不尽的山。娟的手里是别人丢弃的废方便袋，轻巧的折叠几下便成了花，在娟的手里绽放。娟看着花，花望着娟，相对无言，又像说尽了心事。一双手默默地伸了过来，是博，花到了他的手里了。
花在博的手里微微转动着，博说：“有没有想过离开老鸦岭？”
娟好像知道他会说这句话似的，抬起头看高高挂着的钟，好半天没有丝毫反应。博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跟她爸爸一样，始终想着的是这所学校，是这山窝窝里的孩子们。
博像自言自语似地说：“一个人的力量又能改变多少呢？”
娟一把夺过博手里的花，走了。剩下博一个人在树下坐着发呆。
娟为博收拾衣物，一件又一件，都洗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有山野的清新和温暖的阳光在里面。又叠得整整齐齐，叠进去的还有少女萌动的心和淳厚的情。娟送博，不只是娟在送，方圆几十里的乡亲们都来了，还有孩子们。送行的队伍，沿着盘山小道拉得很长很长，人很多，却只有脚步声沙沙地响，间或有孩子的呜咽声。小鸟前前后后地飞，叽叽喳喳，也像是另一支送行的队伍。
送着送着，所有的人都知趣地退了，只剩下了娟。两人谁都不说话，只默默地走。两人的步子都很小，好像是散步。娟又在用废方便袋扎花了，自从博说过变废为宝的话以后，娟一有空闲就扎上了，还变着花样扎。突然，钟声响了，“哐！哐！”一声又一声，钟声在山谷间回荡，加上连绵不绝的回音，像一曲恢宏无比的交响乐在天地间奏响。
博站住了，娟也站住了。博慢慢转过身面向娟站定，拉过娟的手，轻轻接过娟手里的花，很郑重地说：“我会回来的。一定！只要钟声每天响起，只要这花不停地盛开，我就会回来！”
一直没有任何表情的娟，突然间泪水滂沱了，等这一句话，仿佛等待了千年呀。娟身子一软依在博的怀里颤动不已。
娟继续扎花，不停地，每天一朵，那棵挂钟的树上也就每天开出一朵新花来。每一朵花就是一双眼睛，高高地眺望，深深地期盼。那哪是花，分明是一树开花的爱呀，博，该在回来的路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