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陷痛(2)

 
青春的陷痛(2)
2015-10-26 05:23:35 /故事大全

第二天,妈妈便在楼梯口拣到了一百块钱,爸爸妈妈又高兴起来,失而复得的一百件衣服,五百个纸盒。只有我知道,那一百块钱,一定是大趴趴故意丢在那里,让妈妈拣到的。因为我压根儿没有弄丢那一百块钱,我是想偷偷藏起来,给大趴趴买一条南极人的保暖裤。可是等不及我去买,大趴趴就要走了,拎着两个木头箱子,站在楼梯的尽头,我在生炉子,一切都是刚开始的样子,只是,那一次是他来,这一次是离开。我把炉门关上,烟冒出来,眼泪就掉下来。

他在院子里和我爸爸妈妈告别,我赶紧跑回楼上,从壁柜里抽出那本《青春的伤口》。我说,这本书给你在火车上看。他说,我看过了。我说,再看一遍。他抬起头,看着我,这是从认识他开始,他第一次这样抬起头,这样看我。我才发现,他就是二十岁的样子,那样忧伤的眼神和嘴角。

大趴趴走后,我又搬回从前的房间住,在壁柜里,我看见摆满了一排的木头玫瑰花,有红色的,蓝色的,黄色的,粉色的,每一朵都那样的精致和美丽。我很难过,当初没有告诉他,我就喜欢那样木头颜色的玫瑰,上面有一圈一圈木头的纹理,像是我们的掌纹,写着命。

第二年春天,大趴趴没有来,夏天,大趴趴还没有来。大半年过去了,住在他住过的房间里,我好像还是能闻到淡淡的木柴香味。大趴趴最后交的那一百块钱房租,我一直没有用,也没有去买南极人保暖裤,因为他虽然只是回了江西,而对我来说,却像是回了南极那样遥远。

毕业之后,我不想找工作,而是考研了,转系去读土木工程。那时候爸爸盘了一个水果店,生意还不错。他说,你想读就读吧。他只是奇怪,你不是从小就想当个作家吗?怎么放着好好的汉语言文学不读,而去读土木工程呢?我说,读文科找工作太难了。爸爸说,一个女孩子学土木工程,以后去工地多危险啊。我笑笑。心里却想,我就是想去工地。我总觉得,我还能再遇见他。

这个城市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骑自行车穿城而过,一个人骑车要一个半小时,一个人骑车带着另一个要两个小时。我每天穿梭着来了又去,却从来没有遇见过他,我很喜欢假想我们有一天重逢的场景,一年了,三年了,五年了,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呢,这个问题总让我觉得清澈而充满希望。

我苦心读了四年的土木工程,却没有在工地遇见他。而他,却又回来了。拎着两个木头箱子,站在楼梯口,家里早就不用生炉子,我却不停地揉着眼睛。他说,这边又有新工地了,你家还有空房间吗?我说,有。他就拎着他的木头箱子,低着头往楼上走,我发现他的腿还是一瘸一瘸的。七年了,他居然一点也没有变,还是那样低着头,不说话,甚至连身上的外套都还是当初的那一件。

我又开始呼哧呼哧地往小房间里搬东西。他说,我帮你搬。狭窄的楼梯,我们来来回回地走,有好几次我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他都停下来,侧着身体让我先走。搬着搬着,我的心好像也被搬空了一样,我无数次设想过我们的重逢,却都不是今天的样子。我扔掉手里的书,从背后抱着他。他一动也不动,就那么站在那里,就那么任我抱着。那本《青春的伤口》顺着楼梯哗啦啦滑下去,从前的那本送给他之后,我又买了一本。

最后的那一百块钱,我拿出来买了一件上面印满橙子的大T恤送给他。我说,这才是二十岁的年轻人该穿的。他说,我不是二十岁,我二十七了。我一想,我也二十七了,好像七年一晃眼就过去了,而我的记忆却还留在七年前。我说,你满身都是橙子,会不会腰酸背酸。他说,当然不会,会增加维生素。我扑哧笑出来,想不到,他居然还会说俏皮话,让我觉得像是狗嘴里掉出了象牙。

那辆旧自行车已经很破了,我把它修好,洗干净,给他上班骑。下班了,我就要他骑车带着我。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要他骑车带我去哪里,就那么骑着,从城南到城北,又从城北到城南。我说,你现在骑车都不晃了。他说,瘸习惯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靠近他印满橙子的大T恤了,他这样说的时候,我心里就好酸,我想起那个午夜他的敲门声,如果当初我肯打开那扇门,就不会有人流泪了。可是我现在打开已经来不及了。

有一天,我回房间取书的时候,他指着壁柜里的木头玫瑰说,这些你还留着啊?我说,是啊。他说,都褪色了,扔了吧。我说,我舍不得。我这样说的时候,眼泪就掉下来。他说,你怎么哭了?我说,你抱抱我好吗?他站着不动,也不说话。我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他说,我结婚了。

第二天,他的妻子就从江西老家过来了,也拎着一个木头箱子,他赶紧下楼,帮她拎箱子,然后一瘸一瘸地扶着她往楼上走,我这才发现,她的妻子也是一瘸一瘸地走路,比他趴得更厉害。

学校安排实习,我选了上海的一家工程设计院,走的那天,他推着自行车送我。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不为什么,这样好,没有谁可怜谁。到车站的时候,我说,你先回去吧。他说,好。却站着不动。我倒着走,挥着手,嘴里说Bye-bye,心里说不留恋。一直到车开,他还是站在那里,我看见他掀起满是橙子的大T恤蒙住脸,我不知道,他的鼻子会不会酸,眼泪会不会掉下来。

我到上海,下工地的第一天就出事了,脚手架突然坍塌,我从七楼栽下来,居然没有死,连医生都觉得是个奇迹,只是我永远地失去了我的左腿,躺在医院的手术床上,我老觉得有锯木头的声音。我妈妈一直劝我不要难过,其实我知道她比我更难过,只是她使劲憋着,怕勾得我难过,我是真的很,非常,极其难过呢,我难过我瘸晚了。

从医院回去的时候,大趴趴已经搬走了。爸爸说,你走的那天他就走了,说是工程结束了。不过以后你还是住楼下吧,住楼上爬来爬去不方便。我说,我还要住楼上。爸爸拗不过我,我便还是住在了大趴趴住过的房间,我看见壁柜里一排的木头玫瑰,全都刮去了油漆,我觉得这样最好,没有颜色,就永远也不会褪色。

爸爸的水果店做得越来越大了,开了许多的分店,他说,女儿,你不要难过,爸爸养你一辈子,爸爸养得起。我让爸爸每天从他的水果店给我带一粒新奇士橙,我说我喜欢吃,可是怕酸,一酸就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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