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月18日下午3时05分,这是我一生中遭受最沉重打击的时刻——和我结婚60年的武一青,身患重病,医治无效,不幸辞世。送走一青以后,我深深忆念和她婚后60年风雨同舟、沉浮与共的岁月……
缘起文工团
一青出身于经济宽裕的回族家庭。父亲是爱国民主人士武铁肩。新四军一东进,他就参加了革命。先后任来(安)六(合)边区竹镇市市长、来六边区参议长。
1945年,深受父亲影响的一青,在淮南中学学习期间就接受了党组织的教育。当年7月,她摆脱传统习俗的束缚,毅然参加了革命。1946年7月,内战爆发,她撤退至华中建设大学。而彼时的我也考进了华中建大,与她同在一个班学习。
那时,她是个清纯、秀丽的姑娘。1947年2月,华中建设大学大部分学员支援前线,我们班有十多人分配到医院工作,我当护理员。她分到伙房,担任上士(相当于会计、保管员,协助事务长工作)。
一次,她对民伕以清脆的嗓音讲话:“我们要像对待亲兄弟一样抢救重伤员,不能开小差,战士们为了老百姓的利益,连命都舍了,难道大家吃点苦都不行吗?如发现是敌军的伤员,也要抬着他们送到医疗站,不能把他们扔到河里去,因为他们也是受苦的弟兄。”恰好我经过,听了她的讲话后,觉得这个姑娘挺能做思想工作呢。
1947年8月,她加入了中国共产党。9月,华东野战军第十四医院成立文工队,把我和一青都调去当了队员。我俩的情缘便是从京剧《小放牛》开始的。
剧中,她演村姑,我演牧童。多次演出后,我们有了朦胧的感觉,后来产生了爱情。有次晚饭后的谈话中,她单刀直入,“你年纪轻轻怎么学会抽烟呢?”“这有什么关系,抽烟的人多着呢!”我不以为然。“当然有关系。”接着,她就讲述抽烟的危害,特别强调了抽烟时形象难看,“有一种痞性。”我听完她的话,考虑很久,从口袋里掏出剩下的三四支烟,以及一包烟叶,用力扔在地上:“不抽了,坚决不抽,永远不抽了。”她当时不相信,问我:“你能做到不抽吗?”我回答说:“你看吧,今后如果我再吸一口烟,就是对你爱情的不忠。”
此后,我确实戒了烟,我和她也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1952年7月1日,组织上批准我们结婚。从此我们生活在一起近60年。
能文能武女中隽秀
在不同的岗位上,一青都留下了可圈可点的业绩。
1949年冬,她调到华东军区后勤政治部文化部工作,对文艺创作有了兴趣,收集的歇后语、成语、谚语,厚厚一大本。
她到工厂深入生活,去工人家进行访问,积累了不少素材。她有一个笔记本,上面记录着由她填词、文化部武彤夫作曲的多首歌曲。其中以《医务模范何永福》、《强盗头子杜鲁门》较为有名。
此外,一青还写就了《学习模范夏文祥》、《仓库工作模范曹方臣》等报告文学。在审读基层送来的剧作时,她又写了《漫谈连队剧本创作中的几个问题》等评论文章,展现了她的评论才能。
1952年秋,她调到后勤速成小学任俱乐部主任,又把后勤速小的俱乐部工作搞得生机勃勃。时任后勤速小的邹志道校长称赞她,“武一青到哪里,俱乐部工作就红火到哪里!”
1954年,一青转业到某部门任工会主席。那时研究所及试制工厂共有数千人。她深入基层与一线人员个别交谈,了解情况。她的记忆力特好,竟能叫出一半以上工人的姓名。谁家生活困难,本人还没提出,她已经主动给予解决。工人们亲切地说,武主席做工作做到工人的家里、心里。
同时,不会打篮球的一青积极聆听同志意见,组织了男女篮球队,结果两支球队都夺得南京市的冠军。后来,有位工人去世后,四个子女上不起学。一青提议创办一所工人子弟小学,得到党委的同意。经过一青的精心筹办,子弟小学1960年开始招生,后来发展为南京市古平岗小学。
新时期到来后,一青先是任某研究所办公室负责人,后任所党委宣传科科长。当办公室负责人时,所属单位有上百人,但她统筹兼顾,区分缓急,忙而不乱。她主管全所宣传工作,起草的材料,常被所领导赞许,几乎一字不改地采用。
超凡母亲保子安
一青富有现代意识,但她又是典型的贤妻良母。我们婚后育有二子二女。1958年前,我在部队,回家机会较少;1958年我转业到地方后,因忙于工作和学习,也是半个月才回一次家。子女们的学习,都是她一手抓。她不仅抓孩子们的智,更着重抓孩子们的德。四个孩子并没有因为我们生活波动而受影响,后来都进了大学,两个还读了研究生。
大女儿初中毕业后,分在工厂当工人。一青谆谆教育女儿要搞好本职工作,加强与群众的联系,向师傅好好学习。进厂第五个年头,北京某大学到南京招生,大女儿因表现较好而受到车间、厂部的推荐,经面试合格后被该校录取。此外,她除了勉励小女儿抓紧学习文化知识外,更教育她以立身为本,谦虚诚信,培养她不骄矜、不张扬的品性。小女儿研究生毕业后,留校当教师。其后她获部省级奖六项,还被评为江苏省十佳青年,其课程被授予国家精品课程。
如今大女儿是国家某机关司级干部,大儿子是国家某研究所的总工程师、研究员、博导;小儿子是某研究所的高级工程师;小女儿是某高校的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
除了教育子女,一青对理家也很有一套。我每个月要拿出三分之二的工资支持三弟、大妹上大学,小妹、小弟上中学,还要给母亲寄生活费。作为嫂嫂,她从未说过半句闲话。对我,一青更是没话说。无论是我在1946年~1950年间搞的文艺创作,还是对自1951年至今的文学研究和评论,都采取全力支持的态度。
1990年,一青患肿瘤,动了手术。之后,她服用中药,练气功,充满信心地与癌症作斗争。
八年过去了,一青平安无事。医生说是奇迹,我则认为是她对治病自有主见,而又持乐观主义的结果。2006年后,她又因肝硬化而得了肝性脑病,脑梗、胃部大出血而由医院两次发出病危通知书。结果她都挺了过来。
事实上,她在家一天也没有闲着,除操劳家务、参加离休干部集体活动外,还认真撰写革命回忆录。这些内容发表后,受到普遍好评,大家认为史料珍贵,史实详瞻,感情真切,文笔老到,给后人留下了真实、可靠、有用的资讯,是不可多得的老干部革命回忆录。
著名作家、《柳堡的故事》作者石言有一首诗:“多有愚夫不及我,更无玉女可如卿。”表达了他对夫人于金芬的尊敬和挚爱。我想在这里借用这句诗来形容一青,也是恰当的。这样的好母亲好妻子好同志,她不仅永远活在我和家人的心里;一切了解和熟悉她的人也会长久地忆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