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个人的KTV
沈墨苏擎着麦克风摆出一个特拉风的姿势,憋足了气将最后一个尾音吼到云顶拉长至撒哈拉,但还是被隔壁包厢杀猪般的嚎叫声打败。那边唱《死了都要爱》,她唱《等一个晴天》。女中音沈墨苏不甘示弱地端起桌子上的水灌了大半杯后又跑到点歌机前加了一首《OneNightInBeijing》,就在她两眼放光摩拳擦掌眼看着歌曲高潮即将到来的时候,机子很不厚道地显示时间已到。此时隔壁男高音吼起了嘹亮的《爱死了昨天》。
等到沈墨苏挎上包怒气冲冲地站在隔壁包厢门口时,她看见一个剃着俗气平头穿着宝石蓝运动衫的大男孩举着麦站在那颇有几分陶醉地低声吟唱《canyoufeelthelovetonight》,缠绵悱恻得让人直掉鸡皮疙瘩。
沈墨苏承认自己有些犯傻了,她本来是打算披个“母夜叉”的马甲狠狠地对着男孩骂上几句,怎么这么没素质,唱歌竟然不知道关门,但是她除了站在门外静静地将整首歌听完之外什么也没做。然后她突然想起自己曾见过这个男孩,几天前的植物园里沈墨苏用相机捕捉着广玉兰、繁缕、樱花、鸳鸯茉莉,镜头一转就看见不远处的泡桐树下有两个男人在争执,穿蓝色衣服的平头男孩狠狠地给了对方几记左勾拳。
一曲结束后,沈墨苏提了提肩上的小背包,伸出手将门轻轻地关上。
一个人的KTV,两个小时的时间,情侣包厢,免费。沈墨苏到底是明白了天上有时的确会掉馅饼,例如情人节她携姜唐踩着小碎步逛街享受两人世界的时候,便有人十分殷勤地向他们发放了两张免费的情侣K歌券。只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是落了灰就是没馅,因为这里无论是装潢还是隔音设施都拙劣到让人沮丧得想哭。
春雨绵密地下着,沈墨苏撑起了墨堇色的雨伞,终于泪流满面。失恋第十五日,K歌券明日到期,姜唐的那一张还没有使用。
2.两颗撞伤的小宇宙
沈墨苏是淋着雨回到家的,在路上她主动将自己的伞让给了一个孱弱的老伯伯,与伟大、高尚皆无关,只是与其毫无价值的丢弃不如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在用掉那张免费K歌券之后也就只有这把伞还带有姜唐的印记,热恋的时候姜唐请专门的设计师在伞柄镌刻了两人名字的缩写——J.SH。一切都彷如昨日,一切都近在眼前,一切也不过是谎言。
2006年,沈墨苏大学刚毕业,在一家外语培训机构里当德语助教,姜唐比自己先到一个月,他的身份是学生。
沈墨苏知道她的学生们是身价不菲的,不是外企的高层便是有前途的小白领,学习非英语之外的语言大多是为自己以后或即将到来的升迁做准备,通过一年或半年的学习只要通过考试便可拿到相应的证书。沈墨苏是第一次当老师,但她的学生们可不是第一次做学生。这么一个外表柔弱的年轻小女孩想要镇得住讲台下比自己大的学生几乎是不可能。他们会挑剔沈墨苏过于土气的装扮,会调侃她至今的单身状态,没有恶意却足以让涉世未深的她羞赧地钻进地洞。
姜唐对沈墨苏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小老师,你怎么会那么容易脸红,而且还红得很漂亮。”那是秋天美丽的雨季里,沈墨苏顶着书在细雨中奔跑,身后接连响起好几声汽车喇叭声,沈墨苏略有迟疑却没有回头,车子很快就驶到她的身边,通过玻璃,驾驶室里的姜唐微笑得像雨后彩虹,是迷离的倾城。
沈墨苏觉得自己就在那个微笑后爱上他的,他邀请她坐上自己的车,然后送她回家。一路上两人的话并不多,却句句勒骨,待翌日在课堂上不经意地四目交汇时,沈墨苏知道一切都无须多言了。
在整个学习的过程中,沈墨苏倾尽所能的帮助姜唐,但是当这种帮助放在考试上那么它的直接后果就是被开除。沈墨苏最后到办公室收拾物件是自己搭公车去的,她一直不肯承认的是姜唐对她的接近仅仅是为了分数,她为他们的分手找了许许多多的理由,却发现每一个理由到最后都只能溃不成军。
3.三条失窃的DIY珍珠项链
失了业的沈墨苏立刻潦倒起来,有谁会雇用一个有案底的“坏老师”呢,再加上经济危机失业率增大,想找到对口的德语专业的工作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于是,在汉口路,每天暮色四合的时候便多了一个背着大布包就像背着蜗牛壳的女孩,她会在路口边的大梧桐树下支张小台子依次摆开自己出售的商品,都是一些制作十分精巧的DIY珍珠项链。
人们发现这个女孩从不拿着喇叭扯着嗓门叫卖,更不会伸手将顾客硬拉到自己的摊位前,她对于自己的商品只有一句介绍词:来自垦丁的珍珠,纯手工制作。即便如此的不善经营,沈墨苏的露天小铺还是靠着优质的商品和最好的服务态度赚取了最高的人气,生意日见红火起来。她想着等到存到一定数目的钱便可以租个小门面安定下来,那时第一个要做的就是去台湾垦丁,因为那里除了有最旖旎的风景,更是自己所用珍珠的原产地。
在七夕节到来之前,沈墨苏很用心地设计出几个新的款式,等到节日那天便将它们放在最瞩目的地方,她相信一定可以卖得很好。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没到七夕便有三条事先做好的项链已经不见了。沈墨苏将自己的大布包翻了个底朝天,又在小铺周围来来回回转了N圈,终究还是没有发现项链的行踪。
她只能选择报警。
晚上10点,值夜班的警察叫张言铭,在做过了笔录之后他陪着沈墨苏在附近仔细地找寻了好几遍仍旧无果,告别之前沈墨苏一再要求张言铭把私人手机号码给自己,她的理由是:“我必须时刻督促你的工作,也就是我的‘钱’途。”
其实沈墨苏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总不能仗着之前看过人家打架,听过人家“狼嚎”就自来熟吧,怎么说顶着一个俗气平头的张言铭也是警察啊。
4.四条腿的水生动物
警界新人张言铭对于珍珠项链丢失一案一直毫无头绪,沈墨苏后来给他发信息:项链找不到,做个朋友总是好的。
为了聊表歉意,张言铭从沈墨苏那儿买了一条珍珠项链准备送给自己的妈妈,沈墨苏另外免费附赠了一个小巧的珍珠戒指,告诉他:“这个送给你女朋友吧。”
“我还没女朋友呢。”张言铭老实应道。
“那得赶紧找。”
圣诞节的时候,沈墨苏的小门面终于租了下来,然后便是繁琐的室内装修,沈墨苏倔强而偏执地自己一个人动起手来,毕竟只有自己最清楚自己想要怎样的装修风格。每每张言铭巡逻到汉口路总喜欢朝着这个系着围裙浑身沾染涂料的女生望上几眼,还有比她更笨又顽固的人么?终于在听闻沈苏墨刷墙不慎摔下来之后张言铭义不容辞地接手了剩下的全部工作。
开业的那天张言铭负责剪彩。沈墨苏给小店取的名字是——她在垦丁,天气晴。
三个月后,沈墨苏如愿来到了梦中多次萦回的垦丁,除了一些必备的行李和信用卡之外,她还带了一个名叫张言铭的四条腿的水生动物。关于这一点,她也是在垦丁的浮潜时才发现。
在垦丁的第五天,张言铭提议去浮潜,于是他们在领了潜水镜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进入浮潜区。沈墨苏一路慢慢地游曳观赏着,灰色的海底耸立着数米高的珊瑚礁,上面布满了各种海草、珊瑚和海葵。珊瑚上有很多巧妙躲在贝壳里的寄居蟹,而橘红色的海葵宛如一丛丛盛开在原野的秋菊,那些各类色彩鲜艳的鱼群近在身边。
沈墨苏一直不敢游的太远,张言铭见状在水中将自己手伸给她,两人便这样牵着手一起在海水中遨游,或疾或慢,或蜿蜒或径直,张言铭无疑在水中成了主导,他熟稔的潜水技术仿佛与水生动物融为一体。这真的是一段非常奇妙的履历,只是沈墨苏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与张言铭的第一次牵手竟然是在大海里。
当垦丁的大部分旅游景点:后壁湖港、关山夕照、南湾沙滩、鹅銮鼻公园以及白沙都留下了两人或深或浅的脚印之后,沈墨苏终于想起此行最大的任务——订购珍珠。
5.五家沈氏珍珠连锁店
牛年到来的时候,沈墨苏的生意越来越好。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已经陆续开了五家连锁店,制造着从珍珠项链到珍珠戒指、珍珠手链、珍珠耳坠、珍珠脚链一系列的珍珠饰品,即便是如此繁重而庞大的工作量,沈墨苏还是没有使用机器生产,坚持DIY主义不动摇,而她最得力的助手莫过于男友张言铭。
2009年的七夕节,张言铭将之前沈墨苏送给他“女朋友”的珍珠戒指又重新戴在了沈墨苏的手中,尺寸刚好,契合无缝。或许沈墨苏在第一次送他的时候便已经想到这戒指到底还是要回到自己手中的吧,谁知道呢?只是——
据说,沈墨苏的许多灵感都是来自男朋友。
据说,沈墨苏有些倒追张言铭,当初为了套取张言铭的手机号码,DIY女王不惜自导自演了一场项链失窃案,事实上,那三条项链只不过被沈墨苏用匿名的方式捐给了红十字会。
据说,沈墨苏之所以对张言铭产生好感的最初原因是——两年前张言铭在市植物园的泡桐树下将几个狠狠的拳头送给了某恶人,而此恶人很不巧正是伤害沈墨苏极深的前男友。于是,当时站在鸳鸯茉莉旁边的沈墨苏将原本一直对准植物的相机对准了张言铭,并顺利偷拍到帅哥玉照一张。
爱情就是这样,打雷下雨百转千回,到头来我们发现原来之前所有的动荡不过是为了牵引出最后的MR.right。十月垦丁,张言铭在左,沈墨苏在右,月光从云缝里挤出来,俯瞰着舞池一般平静的南太平洋,有人又唱起了深情款款的《canyoufeelthelovetonight》,幸福向着鹅銮鼻灯塔的方向温情地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