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不来与我同居
《城市画报》在一个小旮旯的地方推荐了那个位于上海大光明电影院长廊内的小书店,周尔睦放学后坐着地铁便赶到了这,她想买一本伊蕾的《独身女人的卧室》想得发疯。这里是她在6340平方公里申城的最后希望。
这家名叫开闭开的书店,店面并不大,人流量也不多,但的确极有文艺范儿。坐在柜台上的男孩长着一双炯炯的眼睛,周尔睦问他这卖《独身女人的卧室》么。男孩点了点头,起身为周尔睦找出了那本诗集。
周尔睦从钱包里抽钱的时候不小心带出了自己的身份证,男孩俯身捡起身份证递到她手中,交接的那一刻,周尔睦恍惚觉得男孩的唇边浮动了一丝笑意。这笑,真是鼓舞人心。周尔睦决定主动搭讪。只是没等周尔睦开口,男孩倒是开了口:“难得你喜欢伊蕾,一般还是喜欢翟永明的更多点。”
“嗯,我喜欢她的组诗《独身女人的卧室》。”
“每首诗的最后一句都是一样的。”男孩又回到了柜台前,抬眼看着周尔睦说:“你不来与我同居。”
“你不来与我同居。”周尔睦也顺着默念了一遍,这是伊蕾的最知名的一句话。念完之后,周尔睦猛然觉得不对劲,男孩子不说话了,她也尴尬噤声。走出书店的那一刻,周尔睦还是颇为洒脱地回过头来,问男孩叫什么名字。
“马卜裔。”
“我叫——”
没等周尔睦自报家门,马卜裔已接道:“周尔睦。呃,看到你身份证。”
2.豆瓣上的马达先生
周尔睦在豆瓣网上先是找到了开闭开书店的小组,在小组里蹲点三天,充分运用自己前三遍后三遍读《福尔摩斯探案集》所获得的那点小警觉,最后找到了马卜裔在豆瓣上的用户名——马达先生。
周尔睦很自然地按下了“加他为好友”,刷新一下后,对方“已确认”。周尔睦有些小激动,彼时是凌晨一点五十九分,周尔睦是夜猫子,马卜裔貌似也是。用豆邮问他要来了QQ,两人很自然地便聊上了。周尔睦问:为什么要叫马达先生。他说:看过《苏州河》么?周迅演的。周尔睦回答没有,马卜裔发来了四个字:可以看看。
后来的周尔睦经常有事没事就往书店跑,擦书店拖地打水拆邮包,她干得热火朝天,正如书店长桌上摆放的那盆水仙根部写的字那样——贤内助,透过玻璃瓶看,那三个字纵然笔法稚嫩,歪歪斜斜,但还是很清晰。
周尔睦问过马卜裔这是谁送的,马卜裔答得干脆:前女友。周尔睦不再说话了,既然是“前”,那么她也无需关心太多。情人节那天,周尔睦学校的话剧社演出话剧《恋爱的犀牛》,周尔睦给马卜裔送来了一张票。马卜裔没拒绝那张票,这意味了他顺带也接受了周尔睦。
这个隐喻,大家都懂。
3.山寨犀利哥
犀利哥走红网络的时候,周尔睦已开始进入报社实习。周尔睦将上海从东到西来回转了一遍,拍了上海街头各式各样的“山寨犀利哥”,再历经三日的精选,选出5张精华,配了文,交给主编。
主编点头,算是过了。周尔睦很激动,这是她第一次以记者的身份发稿件,虽然最终见报的时候主编把这篇稿子从社会新闻版转到娱乐版。
下班之前的三分钟,有热心观众给报社打来电话,指定要找实习记者周尔睦。原来是一个热心读者爱屋及乌,喜欢犀利哥,所以也十分关心上海本土“山寨犀利哥们”的情况,并主动提出要为上海的五位犀利哥捐点物资之类。
后来的事情发展完全出乎了周尔睦的预料,热心读者不仅翌日就来到报社,更是要求周尔睦带着自己去看那几位犀利哥。周尔睦支支吾吾,面有难色。这时主编捧着杯子走过来,对热心读者笑着说:“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们这次的报道啊!小周啊,你待会带着这位阿姨去找找看吧,虽然说乞丐是流动的,但是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活动范围。回来的时候可以再出一篇文嘛,顺便也报道一下我们的热心读者啊!”
周尔睦这才极不情愿地带着这位阿姨级读者出发了,一路上阿姨不住地夸周尔睦文章写的好,夸那5位上海本土的犀利哥一个比一个有型,特别是最后一个。周尔睦尴尬地笑,阿姨又说:“小周啊,要不你就带我去看最后一位吧,要是5个都看估计也来不及。”
“最后一个?”周尔睦声如蚊蝇,似乎不是她发的声音。
“对啊!”
“那好吧,阿姨,您跟我来。”周尔睦应允了。很快,周尔睦便将读者阿姨带到了书店里,她对阿姨指了指收银前台的马卜裔,果真如报纸上的发型穿着没错,可就是脸白净了不少。
“阿姨,对不起,骗了你。我承认是我为了凑份,抓着我朋友去充犀利哥的。”
读者阿姨愣了好几秒,又顿悟般地释怀地笑:“原来是这样啊,没关系没关系的。小周啊,你男朋友对你真好,这么肯为你牺牲呢!”
4.老虎咬人事件
2010年3月6日,上海动物园孟加拉虎咬死饲养员的事件震惊全国,周尔睦是第一批被允许进动物园采访的记者之一。在进去之前,周尔睦打了电话给马卜裔告诉自己要去采访老虎咬人事件,马卜裔颇为紧张,连忙问会不会有危险。
周尔睦看马卜裔如此紧张自己心里偷着乐,忙解释咬人老虎已经关起来了,自己不会有危险的,再说是和几个老师一起去,是一个很难得的学习机会。
“还是不行,我和你一起去,等我。”马卜裔在电话那边火急火燎的说话,不容周尔睦再说话就挂断了电话然后直奔报社。当马卜裔赶到报社,被告知周尔睦他们一帮子记者已经出发了。
周尔睦回到书店已是傍晚,见到马卜裔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夜市里跑,她想吃烧烤了。马卜裔有些分神,对周尔睦一路上对他说的话极少回应,当周尔睦提到今天被采访的那个女工作人员叫夏米卡时,马卜裔这才有些怒意地应了一句:“没事干嘛问人家名姓。”
“不是我问的,她自己说的啊!她人真好,很配合我的采访。你知道吗?她就是那个不幸饲养员所带的实习生,刚从美国大学毕业回来。”
马卜裔不再说话,周尔睦也识相地不再说什么,她想应该是自己今天没等他一起去动物园,他生气了。可是他的担心本身就有些小题大做,虽然说老虎是危险的,可是她又不是去采访老虎。最后,还是周尔睦向马卜裔道了歉。
这件事对于两人的感情似乎是一个分水岭,从这个道歉开始,以后每逢冷战,总是周尔睦先低头。很多时候,在马卜裔面前,周尔睦觉得自己是委曲求全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都知道,在爱情里爱得较多的一方总是要少些自尊。
5.风花雪月的过往
因为对那次老虎咬人事件成功的采访报道,实习生周尔睦顺利地拿到了报社的通行证,成为一名真正意义上的记者,而她与当初的线索提供人夏米卡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夏米卡像个爱情咨询师,不时地为周尔睦的感情状况把脉,开药方,直到治愈。夏米卡就像是一道光,为周尔睦照亮了她和马卜裔之间不咸不淡的感情世界。因为每次都能药到病除,周尔睦几乎要崇拜夏米卡。她问她为何同样是女生,自己却一点也不了解男人。夏米卡笑言自己是经历的风花雪月太多了,自然懂得也多点。周尔睦不信,坚持要听她口中所谓的“风花雪月”。
“出国前,初恋男友为了让我不离开他不惜向我下跪,可是这对我来说一点用都没有。其实出国只是一个契机,最主要的是感情没有了。在美国的四年,也陆续交过好几个男友,都是无疾而终!感情这东西,看得越透,越没意思。所以啊!对我来说,去动物园散步才是正经事。”夏米卡颇为深沉地道来。
对马卜裔,周尔睦当然没有多提夏米卡,马卜裔作为新时代最典型的“宅男”,对一概与己无关的人都提不起半点兴趣。周尔睦就曾调侃过他:如果当初不是自己主动追求你,不知道你还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有新女朋友呢!
但是在夏米卡生日那天,周尔睦还是死拖硬拽地把马卜裔拉到了KTV,周尔睦对马卜裔介绍夏米卡:“这就是我经常向你提起的米卡姐姐。”周尔睦又对夏米卡介绍马卜裔:“这就是我男朋友‘马达先生’。他的真名叫——”
“马卜裔。”夏米卡一声低唤。
6.去动物园散步才是正经事
周尔睦终于知道马卜裔和夏米卡不仅是相识,还是彼此的初恋。周尔睦不知是要惊叹这世界太小,还是惊叹那个在自己面前大男子主义十足的男人在四年前为了挽回一个女孩的心竟然可以选择卑微的下跪。
周尔睦从KTV里冲了出来,上海的五月淅淅沥沥地飘着雨丝,这场雨对于周尔睦来说真是煽情极了。就这样一路在雨中狂奔着,不知不觉来到一家电影院,电影院的海报上写着近日播放第25届巴黎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苏州河》,周尔睦昂着湿淋淋的头买了一包爆米花、一张电影票坐进了黑暗的电影院里。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像马达一样找我吗?”
“会啊。”
“会一直找吗?”
“会啊。”
“会一直找到死吗?”
“会。”
“你撒谎……”
这是《苏州河》最开始的镜头,也是整个影片的主线。一男一女的对话,女子的声音有些喑哑,男子的声音有些漫不经心。那个叫马达的男主角一辈子都在找自己心爱的女孩牡丹。周尔睦忽然明白马卜裔称自己“马达先生”,原来他要一直等待他的‘牡丹’归来。
电影落下帷幕时周尔睦终于呜呜地哭了起来。回到家,周尔睦一眼就看到浑身湿透的马卜裔笔挺地站在自己的家门口。
“跑得那么快,追都追不上。”马卜裔一把拽过周尔睦,然后拥进自己的怀里:
“马达先生,你应该回到你的‘牡丹’身边。”周尔睦使劲地挣脱了他的怀抱,义正严辞。
“要知道,四年后你才是我的‘牡丹’。你看,我来找的是你,不是吗?”马卜裔诚挚地解释,“其实上次你在动物园的采访我赶过去了,那时我便知道米卡已回国。如果我对她余情未了,又怎会今日才去见她,还是被你‘逼’着去的。”
“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米卡知道你会吃醋,让我为你带来一句话,‘去动物散步才是我的正经事’。”马卜裔困惑地问,“可是这是什么意思,你懂吗?”
“懂也不告诉你。”周尔睦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