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他知道在他这么多年职业生涯中有幸认识到的每一个男人、每一个女人必然要遭受的痛苦，知道每个人遗憾、失落、淡薄的痛苦故事，知道他们的害怕、惊慌、孤立、恐惧，要是他知道他们诀别的每一件最后的事物曾经都是他们最重要的，知道他们正如何有条不紊地遭受毁灭，他将守在电话机旁，从早到晚，不眠不休，至少再打100个电话。人生不是一场战斗，是一场大屠杀。
—Philip Roth《Everyman》
夜晚从飞机上俯瞰的上海，灯火通明，每一个看到的灯光与建筑里有千千万万我们熟悉或者陌生的故事，每个人都活在自己方寸的时间和空间，挣不脱命运，在它仁慈的时候开怀，在它残酷的时候痛哭。
但凡可以用来描述上海的词语，同样可以形容其他的大城市，比如纽约，北京或者是深圳。大城市与大城市之间的共性，远远大于它们之间的差异性。但凡可以用来描述城市人生活的词语，同样可以形容你的，我的又或者他的生活。人们行色匆匆，而又殊途同归。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怨长久。像沙漠短暂下过的暴雨，瞬时，微小，无边无涯，苦多于乐，而如果没有亲自经历过，甚至不相信曾有过这样一场大雨。每个人都很孤独，每个人都穷尽一生在倾诉，每个人都不懂得每个人。没有通天塔，没有大慈悲，我们甚至失去耐心观察与倾听。
大都市因为它的巨大而残酷，也因它的巨大而温柔仁慈。残酷在于你所经历的所有事情，永远不是这个城市里第一个经历的，也不会是这个城市里最后一个经历的。在茫茫众生中，支撑你的梦想、成功的欲望、与朋友相聚的快乐，它们对比起这个城市所拥有的一切与财富，渺小不堪。它的温柔与仁慈在于，它在你无助的时候告诉你，你所经历的痛苦，对父母恩情的眷念愧疚，对失去所爱的遗憾，对人生流逝的幡然醒悟，你也永远不会是第一个经历的，也不会是这个城市里最后一个经历的，你的痛苦，甚至不会比上一瞬间经过你身边的陌生人多。你与旁人，并无二致。
大城市像一个人，有它生老病死的发展周期，会犯错误，会短视功利，会竞争，会自私，也会心软同情，会在不如意的生活里给自己一个幽默的揶揄，在硬邦邦的盔甲下有着令人动容的温存；有时候它很特别，特别得让人抛弃家乡投入它的怀抱；有时候它很平庸，平庸得再大的城市在人类文明的长河里也不过是昙花一瞬；有时候它凡事相信，凡事包容；别的时候它凡事不信，凡事冲突。
很多人最终离开了这个城市，更多的人选择来到这个城市。因为大城市复杂的性格与杂乱的生活，它渐渐有了最大的多样包容和自由。自由是爱与尊严，因为人的高度聚集，因为人的共性远大于差异性。我们开始懂得生活就是生活，开始有了慈悲之心，懂得接纳别人的不同，学会安慰自己与他人，明白他人的快乐是我的快乐，他人的悲痛是我的悲痛。
图|Miao（微博@人在上海）文|卢思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