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潘福春,吃药!
一排密闭的铁门铁窗户里,一群人痴呆而无目地在游走。其中一人衣衫破旧,肌肉僵硬的脸上现出僵直的目光。吃过药后这些人一散涌向病房,停了尸样去呼噜了。医生又开始依惯例查房了。
潘福春,哪里人?黑龙江知青农场。具体第几支队?密县第八农场。女医生握笔的手开始颤抖。
家里还有什么人?病人目光像萎缩的球一直爬在眼眶里,像随时会掉下来。旁边的护士接过话茬说,这是个老病号,住院40年了,没有结过婚,家里人联系不上。其他人都有亲人探视,这个人几十年没人送衣服和吃穿东西,都是别人用剩下的护士们强留一点给他,才维持到现在这光景。
他身上有什么明显标志吗?
哦,对了!林医生,您刚来我忘了给您汇报。这个人脖子上戴着一截褪色的红头绳,谁也别想拿下来。太难看了,像上吊的绳子,我们想尽一切办法都被他拼命护下来了。林医生打量着这截熟悉的红头绳,一个沉寂的岁月被燃烧起来了。
北大荒郊外一条干涸的河边。福春,你家几代工农,是典型的红五类,后天就要调回城了。我呢,爸妈是医生是黑五类,一辈子捞不着回城的名额,会像野草一样孤零零地死在农场里。姑娘美丽白皙的脸开始流泪。雯,我会一直等着你。哎。姑娘开始剧烈地抽泣。福春,不是我不信任你,可那个农场办主任有事没事总找我,前几天还悄悄关上门,对我说那些下流的话,说他家老婆正怀孩子,他这个领导晚上没有人照顾,希望我——说着动手动脚,幸亏有人上班来了,我踢开门跑出去了。那主任的眼神像草原上的野狼。
苗条的姑娘抖着肩膀,福春英俊的脸上闪着坚毅的光,我把我的名额给你,明天就去补办登记回上海的申调函。我一个大老爷们怕谁!福春,姑娘把她头上的红头绳系在福春的脖子上,绳在人在、绳在情在,我会一直在上海等着你,一直到我们相逢,结婚。
林雯内调到上海一家医院做临时工,父母已去世,单位念在她知青艰难而且是一个高中生,就给了她一个进修的名额。她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福春,但她一个姐妹来信说,农场办主任已升为农场革委会主任,在天高皇帝远的北大荒具有掌管生死的大权,正在查她和福春的关系以及调换上城的事,如果发现他们相恋已5年,不扒了福春的皮才怪,他已经着手清理福春的社会关系了。
林雯含泪给福春寄去了一封断绝恋爱关系的信,以便让那个魔鬼场长死心,好放福春一马,救他一命。
气急败坏的农场革委会主任把神情沮丧、整天有气无力的福春强行押进了偏僻的精神病院,一住四十年,对别人说他已经死了,家乡的兄弟姐妹再也联系不到失踪的他。
半个世纪后,林雯作为全国着名的精神科专家对口支援边疆巡诊来到这儿。发黄有灰尘的入院旧档案袋上,赫然印着那个农场办主任的签名,她看到了那个冰封多年却依然英俊的福春的照片,只是他眼中一片凄凉。
从此福春有了水果饼干吃,有了崭新的衣服,头发指甲剪得整整齐齐。林雯陪着他一起唱《红军打靶歌》《北大荒知青歌》,福春像所有精神病人怕医生一样怕林雯,从他痴呆的眼神可以看出,他不知道她是至今未结婚的心上人。
他是她心里的一根软刺,永远扎在她心的深处。
福春,姑娘把她头上的红头绳系在福春的脖子上,绳在人在、绳在情在,我会一直在上海等着你,一直到我们相逢,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