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鱼
外面好冷啊。风虽然从昨晚就停了，可是天阴下来了。整个天空都像被裹进灰色的被子里。
唏哩呼噜和猪八姐去了好多地方。
路过卖鞭炮的大棚，他们看到猩猩经理正在包装一捆小树干似的红爆竹。
看热闹的挺多，小猴子皮皮、小鹿叮铃都在其中，可是没见着黄鼠狼业务员。
经过小蛇花花冬眠的那块大石头，唏哩呼噜和猪八姐一齐放轻了脚步。唏哩呼噜想，八姐说得不错，过年放炮要留神，镇里好多居民都需要冬眠，他们一家子一家子聚在一起，睡得多香甜，被吵醒的滋味该多么难受！
在唏哩呼噜的想象中，小蛇花花这时候会变得很小，像蚯蚓，身上盖着他最喜欢的那顶草帽。草帽的香气让他的睡梦更香了。
花花从来没有醒着过过一个新年。也许真应该把他叫起来一起热闹热闹。
中午已经过去。
唏哩呼噜和猪八姐从东转到西，哪儿都没有见到黄鼠狼布布的影子。
天更阴了，特别冷。他们决定到路边小店里喝一杯热热的柚子茶。
想不到，他们竟然隔着小店的窗户，看到了布布。他坐在小店里，对着窗户，一边往手上呵气，一边朝外看。
唏哩呼噜赶紧拉着猪八姐进到里面。
“太巧了，布布。你不知道，我们一直在找你。这是我姐姐。”
“你爸爸要买保险？”
唏哩呼嚕说：“倒不是他。不过，我们也有一件好事找你。一起走吧！”
他们三个刚从小店出来，一辆咖啡色大轿车就从后面跟上，滑行靠近。司机位置的车窗缓缓降下，伸出一个长长的、油绿油绿的大嘴。
“布布，你这个懒蛋，怎么还没饿死？”油绿大嘴咆哮一声。
大家都被吓得站住了。
“这家伙是谁呀？”猪八姐问布布。可是布布像一截儿木头那样戳着不动。
唏哩呼噜说：“我怀疑是大老板。”
猪八姐说：“我怀疑是傻蛋他二舅。不过我也好奇，你说的大老板是谁？”
“大老板是管布布的。”
这时候大轿车停稳，油绿大嘴又发话了：“哼，我都跟踪你一个上午了，你什么也没干。你以为自己普普通通，就不需要努力工作了？哎哟，你的鼻头怎么是红的，喝过酒了？”
随着怒气冲冲的声音，大轿车前门打开，走下来一只大鳄鱼。真不巧，地上有一小片积水结成的冰面，他当场摔了个仰八叉。
唏哩呼噜他们赶紧上前去扶，但是没扶起来，这家伙沉得很。最后他扒着车门，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
大老板绿鳄鱼的脸又宽又长，嘴比脸还大，尖牙排成两行。
他长着一对大黄眼珠子，外带两个大黑眼圈。
“怎么回事？刚才我怎么躺地上了？是魔鬼在捣蛋吗？”
“您滑倒在一片冰上了。”布布小心地告诉他。
大老板用大皮鞋使劲踩了踩冰面：“冰？你休想蒙我。冰，我见过，都是一块一块的，泡在酒杯里的。是不是你成心绊了我一跤？”
布布连忙摆手。
“你是大老板吧？”猪八姐问他。
绿鳄鱼点点头：“没错，大老板。”
“你不认识冰面，想想是不是因为你每年都冬眠的原因？”
“可不是嘛，每年我都冬眠。今年……今年也快了。要不是忙工作，我早去睡了。”绿鳄鱼说着，张大嘴巴打了一个哈欠。
大老板对别人还算客气。可当他用黄晶晶的大眼珠看向布布的时候，又凶起来。
“你的保险卖出去没有？”
“还没。不过我已经送出去了一份。”
“你白白送出一份保险？你这个笨蛋！都像你，公司很快就会‘咣当关门了。送给谁了？马上把‘天女散花卖给他。看着我的眼睛——马上！”
唏哩呼噜说：“那个保险，送给我爸爸了。”
大老板愣住了，几秒钟后，他突然张开了大嘴。
唏哩呼噜和猪八姐紧张得要命，幸好等来的只是一个超级大的哈欠。接着“咚”的一声，大老板的脑袋朝旁边一歪，肩膀顶在大轿车的车窗上，说话也没了精神：“不好，我撑不住了，我要昏倒，快扶我到车里去。”
大家一阵手忙脚乱，抓的抓，扒的扒，好不容易才把大老板塞进暖暖的大轿车里。他瘫软在座椅上，喘了几大口气才恢复正常。
“哎呀，真危险！想我这么强壮的鳄鱼，差点儿冻死在外面。”大老板说。
他的第二句话是：“黄鼠狼布布，现在我宣布——你是个废物，所以你被解雇了。”
猪八姐说：“你怎么这么霸道呀？一点儿道理都不讲！”
大老板闭起眼睛：“你说的什么？好难懂。”
唏哩呼噜说：“我认识一位老奶奶，还等着布布去签合同呢。”
大老板一下子坐直身体，表情严肃：“布布，现在有新业务了，快快回到我的公司里！”
唏哩呼噜和猪八姐都想，这个大老板顶赖皮了。
“这事办好了回家过年，办不好再也不用上班了。记住，最多优惠一百块，没礼物。”大老板叮嘱完，大轿车“轰”的一声蹿出去了。
老猪奶奶家客厅的沙发上，好几位老奶奶挤在一起。大家七嘴八舌聊得热闹。
见到唏哩呼噜他们，客厅里的好气氛跑个精光。
老猪奶奶说：“这位黄鼠狼先生是卖保险的，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他。”
布布簡单自我介绍：“我是大门保险公司的业务员布布，旅行保险一份只卖一千块。谢谢大家，祝大家新年出行愉快。”
老奶奶们谁也不吭气，一个个光是瞪眼瞧着。
布布正不知道说什么好，老鹿奶奶站起身，招呼他过去坐下。
布布说：“大妈，您坐。我站着。”
老鹿奶奶说：“谁是大妈，我有那么老吗？我就是想运动一下。”
“对，鹿——姐。我是看这里太严肃，就开了个玩笑。”
“你怎么看出这里严肃了？这里是一直都严肃，还是以前不严肃，我们来了才严肃的？”霸占了一个单人沙发的老牛奶奶说。
“你有本事把气氛带起来呀。保险费八百块得了呗。”老狐奶奶说话撇着嘴。
“七百块。”一位老奶奶说。
“六百。”又一位老奶奶说。
“八百五，八百五。”布布赶紧宣布。
“非要八百五哇？你真黑！”还是老狐奶奶说的。
“哈哈，别跟年轻人较劲啦！”老猪奶奶打圆场。
“你说他年轻，显得咱们多老似的。”站在吊灯架上的鹦鹉奶奶有意见了。
“就是。谢谢你帮我们女生说话。”老牛奶奶说。
“我们一样的。”鹦鹉奶奶客气道。
唏哩呼噜说：“布布的大老板绿鳄鱼刚才说，最多只能便宜一百块钱。要不然，布布会被公司开除的，新年回家肯定挨说。”
“那就八百五吧，大过年的。”老狐奶奶松口了。
“九百得了。你们说呢？”老牛奶奶建议。
“算了，省不了多少，全价吧。”老鹿奶奶干脆说。
布布长出一口气。
“下面劳驾诸位签个字。”布布把一直抱着的公文包搁在茶几上，才发现差点儿砸到一只老鼠。这只老鼠架着一根拐杖，因为躲闪不及，一下子摔倒了。
“天哪！没伤到您吧？”
布布伸出一根手指，请鼠奶奶拉着站起来；又捡起那根精致的木头拐杖，轻轻地还给鼠奶奶。
“不要紧。把你吓了一大跳吧？对不起呀。”鼠奶奶拄着拐杖，非常有礼貌地向布布鞠了一躬。
签字顺利进行。唏哩呼噜很高兴，因为每个人看起来都很高兴。
一天一天盼着，年三十这个日子，真的就到眼前了。
吃什么？全家一起包出来的大饺子。
六个大盘子里的每一个饺子，都有一个圆鼓鼓的肚子。在拌馅儿的时候，妈妈几乎倒进去一整瓶香油，还专门加了煮过豆芽和胡萝卜的高汤。这会让饺子的味道变得更鲜美。
吃起来果然也是这样，大家都吃得很香。猪太太带头举杯，祝愿每一位家庭成员新的一年好运连连。
吃完饺子，刚收拾干净，唏哩呼噜就和姐姐们一起敲起桌子来：“红包，红包，红包！”
“才几点，还没到正时候呢，再等等。”猪先生说。
玩什么呢？猪太太带着几只小猪看电视。另外几只，包括唏哩呼噜和猪八姐，在桌子旁边围成一圈，跟猪先生一起打扑克。
再后来放鞭炮。小雷公，两千响，唏哩呼噜把鞭炮远远地挂在院子里放，猪八姐还一个劲儿喊：“太响了！太响了！”
电话也一直响个不停。
家里接电话最多的，居然是唏哩呼噜。哎呀，快赶上人见人爱的香饺子了。
红尾巴打来电话，说他寒假要补习功课，比平时还忙。等开学一定找时间来玩。
小猴子皮皮打来电话，说出了大事，自从他放了“二踢脚”以后，月亮不见了。
老猪奶奶打来电话，说她们十个老太太一人围着一条彩色丝巾，正在海边晒太阳、照相呢。一人有一份旅游保险，不怕摔倒也不怕被鲨鱼咬，真是过了一个好年。
最后一个电话，是黄鼠狼布布打来的。他说自己正在回家的路上，就快到家了。
听到是布布，猪爸爸想起他送的“吃包子掉馅儿险”，算一算，这半个月压根儿就没吃过包子。他抓过唏哩呼噜手中的电话问：“吃饺子掉馅儿赔不赔呀？”
“饺子和包子可不是一回事。您需要的话，明年可以买一份‘吃饺子掉馅儿险，我给您优惠价；或者可以买‘掉馅儿套餐，一共五百块钱，更实惠。”
猪先生听完，赶紧把电话交给了唏哩呼噜。
唏哩呼噜接过电话说：“布布，谢谢你送我们的保险，我没有保险送你，就送你一个‘新年快乐吧。”
布布也对唏哩呼噜说：“新年快乐！回家过年，我一定新年快乐！”
唏哩呼噜想到冬眠的小蛇花花，他一定也在做一个新年的美梦吧。
夜里十一点半，猪先生离开牌桌。再现身的时候，一排红包在他手里呈扇形打开。小猪们都欢呼起来。
十二个红包，每个上面都用毛笔写了字：有的是“身体健康”，有的是“万事如意”，有的是“幸福快乐”，有的是“恭贺新春”，有的是“和和睦睦”……反正全不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呢？
猪先生说：“每个红包里装的钱也不一样多。不管多少，肯定能帮你们记住红包上的吉利话。”
猪太太说：“要把红包上的话对着爸爸妈妈说出来，还要鞠躬。谁先来？”
猪八姐第一个冲上去。“五福临门。”她一边大声说着，一边给爸爸妈妈各鞠了一躬，然后打开红包，叫道，“哈哈，五十块！”
姐姐们一个接一个前去选红包，将自己喜欢的祝福话对着爸爸妈妈说出来。
“恭贺新春”八十块。
“万事如意”一百块。
“身体健康”二百块。
“吉祥美满”三百块。
唏哩呼噜最后一个，也没什么好选的了。他对着爸爸妈妈各鞠一躬，说道：“天天好运。”
他正要拆红包，猪八姐把他的红包抢过来，说：“换一个。”
猪八姐嫌“五福临门”的五十块太少，她猜“天天好运”怎么也应该是三百六十五块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好运嘛。
唏哩呼噜想，换就换吧，五福临门也不赖。
猪八姐赶紧拆开“天天好运”，这个红包里装的是——一张十块钱的钞票。
猪先生笑着说：“既然都天天好运了，还要钱做什么呢？”
姐姐们笑成一片，猪八姐抓着十块钱跟爸爸妈妈耍赖，非要他们给她凑成一百块，最少也要五十块。
这时候，电话响了。爸爸接起来，问了一句，然后说：“又是找唏哩呼噜的。”
唏哩呼噜接起来，听到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我小时候……”
“什么？”唏哩呼噜没听清。
那声音拖拖拉拉，继续说：“也梦想，长脚来着……新年快乐……”然后电话就挂了。
电话谁打来的，你们猜猜吧。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