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生死只在一瞬间

 
北极:生死只在一瞬间
2016-12-08 09:47:23 /故事大全

北极的风光无限,然而北极的险恶也是无处不在的。本文作者系国家地震局地质研究所的地球物理学家,他1982年去南极,1991年又独闯北极,从此与两极结下不解之缘。1995年,由他任总领队的中国首次远征北极点科学考察队一行25人,历经艰险,于当年5月6日胜利到达北极点。本文即记述了其间的历险片断。

北冰洋上的裂缝千姿百态,蜿蜒曲折。有的直接张着大口,海水裸露,翻滚流淌;有的刚刚结了一层薄冰,陷阱密布,危机四伏;有的刚刚破裂,嘎嘎作响,冰碎水涌;还有的早已固结,宽阔平坦,延伸数里,像是一条笔直的大道,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然而,所有这些都在变化之中,固结的可能破裂,裂开的又会重新冻住。因此,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加倍小心。随时准备应付不测,千万不能麻痹大意。

4月25日,一条冰缝挡住了去路,幸好不算太宽,大约只有数米,让狗拉着雪橇,奋力冲了过去,然后人再踩着滑雪板,小心翼翼走过去。但是,由于雪橇一过,冰已经压破,所以我绕到旁边,心想也许更保险一些,谁知刚走到中间,右脚却陷了进去,水哗地浇了上来,溅了一裤子。幸好左腿踩的冰块还算结实,没有垮下去,否则双脚悬空,必然落入水中。脚上的靴子有八九斤重,水一灌进去,更像是坠了两块石头,很快就会沉下去,而且,水温在零下20℃左右,气温在零下30℃左右,即使能够爬上来,也会马上冻成冰棍,很快休克过去。说时迟,那时快,我一看大事不妙,拔腿就往外跳,三窜两蹦就逃到对岸去了。虽然靴子里进了水,但很快就结了冰,我把那些冰块弄出来,又上路了。后来想起来,真还有点后怕呢!但是,实际上,这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而已。

4月26日,我们遇上了真正的考验。

上冰以后,一连三天,万里无云,风和日丽。鲍尔说,在北冰洋上能连续地碰上这样的好天气是罕见的,并把这一切都归功于毛主席。他多次提醒说,这都是毛主席保佑的结果。但到26日上午,天却阴起来,接着雪花飞舞,天昏地暗,能见度极低,几米之外就看不到任何东西。这时,我心头一沉,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可能要出问题。果然,走不多远,便遇到了一条冰缝,犬牙交错,宽窄不一,海水乌黑,深不见底,显然是刚刚裂开的。我们沿着它走了很久,想找一个地方跨过去,但都没有成功。看了这种情况,鲍尔有点着急,他把我拉到旁边商量说:“这种情况只有两种选择,一是住下来等,等着冰缝重新冻起来,但这往往需要好几天,弄不好还会愈裂愈宽,我们携带的食品和燃料都很有限,时间一长,就有走不到北极点的危险;二是利用浮冰搭桥,强行渡过,不过这同样要冒很大风险,万一有人落水,或者物资沉入海中,后果不堪设想。”说完后他两眼紧紧地盯着我,希望我能表示一点意见。

我知道这是生死成败的关键,却心中无底,因为实在没有经验,于是沉思片刻,便又反问一句:“你觉得利用浮冰做桥,能有多大把握?”

鲍尔摇摇头说:“把握很难说,但我想应该试一试。”

说实话,自从上冰后,鲍尔和他的副手瑞克便成了我们的支柱,因为他们不仅是我们的朋友,更加重要的是,他们都有在北极冰上生存的经验。鲍尔更是如此,这是他第三次带队向北极点进军。想到这里,我便点了点头说:“那就干吧!”但心里仍然在嘀咕:“亲爱的鲍尔,这次就看你的了。”

鲍尔找到了一块浮冰,也不过几平方米,一下子跳了上去,利用滑雪杆作桨,撑船似的使那块浮冰移动起来,向另一块更小一点的浮冰靠近。这时,瑞克也跳了上去,他们将拴狗用的螺丝钉拧进冰里,把两块浮冰用绳子连接起来,以免它们漂走。慢慢地,两块浮冰便按照他们的摆布,搭成了一座浮桥,但却不够宽,两边都有一段距离。这时,刘少创、李栓科、赵进平也都跳了上去,浮冰立刻沉了下去,他们双脚都已浸到水里,刘少创眼快手疾,几步窜到了对岸,用绳子将浮桥拉住。毕福剑跳了过去,用电影摄像机拍下了这一惊心动魄的场面。

我们也把狗卸了下来,它们一看这阵势,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死也不肯往前走,只好连拉带拽,把它们扔上去,运到了对岸。

关键的时刻到了,那么两块小小的浮冰,站上几个人就往上下沉,能浮得起几百千克重的雪橇吗?如果雪撬落水,不仅食品、帐篷、枪支跟着落水,而且,更加可怕的是,唯一能与外界取得联系的无线电台也将沉入海底。那时候,吃没吃,住没住,外界又不知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就是只有死路一条了。这时,每个人心里都七上八下的,但谁也不愿意说出自己的顾虑,因为已无退路,只有拼死一试。于是大家齐心合力,首先把浮桥固定好,然后便慢慢地将雪橇推了上去。这时,浮冰迅速地倾斜起来,雪橇眼看就要滑下去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几个队员急中生智,赶快跳到浮冰的另一头,虽然脚都浸到了水里,但浮冰却渐渐地恢复了平衡,就在这短暂的一瞬,大家一拥而上,把雪橇一个个飞快地拖到对岸去了。刚要松一口气,队伍中唯一一名来自南美洲委内瑞拉的青年队员瑞卡多慌忙中一跳,一下子掉到水里去了,幸好他抓住了一块浮冰,才没有沉下去,李栓科和刘少创几步窜了上去,一把将他拽了上来。只见他脸色苍白,吓得半死。

当最后一名队员张军也平安地渡过来时,大家高声欢呼起来,终于闯过了鬼门关,一块石头落了地。

然而,更严峻的挑战还在后头呢。

4月29日早晨,我们的位置是在北纬88°57'45"。按照计划,我们今天要跨过89°大关,也就是说走完路程的一半,然后将有飞机来补充给养,并有记者来采访。然而,天却越来越阴沉,风也越刮越大,并且飘起了小雪,打在脸上,针扎似的。冰情也越来越坏,起伏很大,冰堆如山,裂缝纵横,破碎得很厉害。经过一番艰苦行进,到下午我们已经接近了89°,正在高兴之际,鲍尔却突然紧张起来,他爬上了一个高高的冰山,向远处张望了一阵子,回头告诉我说:“你看到那条黑色的乌云带子吧,那就是Watersky(即水色天空),我们已经走到剪切带了?那乌云就是海水蒸发而成的。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先到前面去探探路。”说完便匆匆而去。

不到一刻钟,只见鲍尔从冰山丛中左冲右突,急驰而回,还未到跟前,就喊了起来:“不好!我们已经陷在剪切带里了,冰层破碎厉害,运动很急,北面向东,南面向西,随时都有裂开的可能,我们的处境很危险。必须赶快后撤!”大家一听,心都凉了半截。我们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来到89°,又要后撤,那沮丧的心情是可理解的。但是鲍尔的态度很坚决,大声吼道:“再不后撒,我们就会全军覆没!”看来没商量的余地,于是,队伍马上掉头往后。大家吃惊地发现,我们刚刚踩出的脚印早巳漂移得无影无踪了,这才感到问题的严重,同时也钦佩鲍尔的高明。这时,只听到周围的冰层挤得嘎嘎作响,眼看着在我们的面前就堆起了一道冰障。这种情况下,队员们一个个慌忙撤离。我和雪橇刚刚翻过冰堆,脚下的海水便哗哗地喷了出来,当时,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惊讶?着急?庆幸?还是怕死?只觉鼻子一酸,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只好赶紧回过头去,迎着刺骨的北风,把涌出的泪珠冻住。

那天晚上,我们在北纬88°57′45″的地方安营扎寨,撤回的直线距离差不多有4千米。晚饭的时候,鲍尔告诫大家说,这一带有北极熊,他在前面看到了它们的脚印,要大家睡觉时提高警惕。另外,因为我们的位置离剪切带还相当近,冰层很不稳定,很容易出现裂缝,所以黑夜千万注意,一旦冰层裂开,要赶快起来逃命。

就这样,那一夜是在沮丧、难过、痛苦、忧虑中度过的,谁也不知道,我们是否能冲过这一关;谁也不知道,我们还能否活着回去。

果然,第二天醒来一看,营地的旁边出现了一条很大的裂缝。有一只海豹从水里探出头来,远远地往这边张望。这是我们在北极冰上所看到的唯一活物。在那个冰雪世界里,天上没有飞鸟,地上没有小草,连个小虫子也没有,除了我们十几个人和20条爱斯基摩狗之外,完全是一个死寂的世界。正因为破碎带中有海豹出没,所以才招来了北极熊。这对队员们的生命构成了另外一种潜在的威胁。虽然北极熊害怕爱斯基摩狗,听到狗的声音或嗅到狗的味道它们会远远躲开,但是我们在行进当中,距离往往会拉得很远,驾驶雪橇的人当然可以不必担心,但落在后面的队员就会遇到危险,万一有头北极熊从冰堆后面窜出来,恐怕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它的熊掌,那就必死无疑。值得庆幸的是,我们并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这大概也是“毛主席保佑”的结果吧?

4月30日,我们沿着剪切带的南缘,往东走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条由浮冰构成的通路,便以最快的速度穿了过去。回头望去,那条可怕的乌云带已被我们甩到了身后。再一次死里逃生,大家都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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