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联手死人(2)

 
活人联手死人(2)
2016-09-23 11:32:17 /故事大全

手机铃声响了,陆为民以为是张梅兰打来的,掏出手机看,不是,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想了想,还是接了,毕竟是他所在城市的来电。可是对方没有声音,而且一点儿背景声音都没有,似乎是在特别安静的地方打来的。陆为民连连“喂喂”两声,里面还是没有一点儿声音,对方也没有挂机,就那么安静地对峙。陆为民又坚持听了片刻,猛地合上手机,心中慌乱,会不会是夏晓诺,她换了电话打来的?夏晓诺,是陆为民分床而眠的妻子。陆为民脑子有点乱。但又断定不会是夏晓诺。他这次郸城之行,做得极为保密。

可是这个没有应答的来电,还是让陆为民心情复杂起来。

也就是过了两分钟,手机又响了。

陆为民见是老马的电话,接了。老马低声问他,在哪儿了?陆为民说,火车上。老马又问,出门了?陆为民说,啊。老马再问,哪天回来?陆为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疑惑地反问,有事呀?老马忽然变得语焉不详,说,你快忙吧,也没啥事。陆为民落水者抓稻草一样急问,刚才有个电话,座机打来的,是你吗?老马怔了一下,慌忙说道,我啥时候用座机给你打过电话?说完,要去救火一样,心急火燎地把电话挂了。

陆为民若有所思,心想老马平日里不是这样讲话的,今天怎么有点神龙见首不见尾呢?

老马是个文人,前些年开了一家私人端砚博物馆,收藏了几千种端砚,镇馆之宝是宋代的一方端砚,老马给这方端砚上了千万元的保险,至于明代、清代的端砚在老马那里都属于平常之物。老马还经常在晚报上写一点关于端砚的小文章,时间久了,老马家的博物馆也就总有一些文人上门来闲坐,大家喝茶聊天,一派文人雅士生活。平常老马说话有头有尾,一是一、二是二,从不拖泥带水,今天这是怎么了?

候车时焦急烦躁的旅人们,此刻坐在车厢里特别安静,低着头,全都在认真地摆弄手机,没有一个东张西望的,都是乖巧的样子。

这时,陆为民手机又响了,显示是龙哥打来的。龙哥第一句话竟是:“大民,我正在向山海关进发,我要在海子卧轨的地方卧轨。”陆为民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又喝酒了?龙哥说,卧轨和喝酒没关系。说完,龙哥挂了电话。

龙哥大名叫孟佳龙,早年在一家企业当老总,因为董事长跟他拍桌子,他也跟董事长拍桌子,并且比董事长脾气还大,他把董事长桌上的所有东西都划拉到了地下,之后愤而辞职,如今赋闲在家已经六七年了。孟佳龙长得高大威猛,剃着小平头,因为平日里经常戴着宽边墨镜,看上去像是社会大哥,于是圈内好友唤他“龙哥”。龙哥没有职业,他老婆经营着好几家企业,还都是效益极好的企业。两口子感情很好,老婆的钱也是他的钱,随便他花。龙哥赋闲后,谁都没想到,从来不读书的龙哥竟然开始写诗,而且展现出令人吃惊的诗歌天赋。他的诗歌在网上到处被转载,每首诗都有几百万的点击率,已经有几家颇具名气的出版社要出版龙哥的诗集,据说版税给得很高。还有业内人士预言,龙哥将会是第二个余秀华。如今,好好的龙哥怎么竟要追随海子而去?

老马的电话、龙哥的电话还有那个没有任何背景声音的无语电话,让陆为民心绪更加不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兆头开始弥漫开来。他看看表,还有半个小时到达郸城,就要见到张梅兰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这时龙哥的电话又响起来,慷慨激昂地说他已经坐上了前往山海关的火车了,但特别郁闷的是,不是高铁也不是动车,而是一辆如今少有的绿皮火车,慢得像是龟走,这都什么时代了,还能允许这样的乌龟存在。感慨完了,龙哥突然转变口气,坚定地告诉陆为民,尽管缓慢的绿皮火车会延缓他见到海子的时刻,但他有足够的信心,一定能在黎明之前到达目的地,这期间他会随时通报绿皮火车的行程。龙哥说完,电话挂断了,陆为民都没来得及插话。但是龙哥的声音却还回响在陆为民的耳边。

高铁就是快,眨眼就到了郸城。

陆为民想当然地以为张梅兰会到车站接他,说不定还会带着一束香艳的鲜花,也会有激情的拥抱,也会有激动的眼泪。可是没有,一切都没有,只有她打来的电话,平静地告诉他她家的地址,嘱咐他只要坐上出租车,也就到了,不长,半个小时的路程。陆为民心里纳闷,三年来那么想要见到他的张梅兰,应该来车站接他才符合常理,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冷淡了?陆为民仔细琢磨刚才电话里张梅兰的语气,没错的,已经没有昨天晚上那么热烈了。她现在是不是后悔邀请他来郸城了?或是她那里突然有什么重要的事,让她分心了?

原本火车上那些安静的旅人,现在下了火车,又开始变得急躁起来,他们挤呀、挤呀,许多人恼怒地回过头,眼睛瞪着陆为民,意思倒是明白,嫌弃他走得四平八稳,挡住了别人的去路。陆为民几乎是在别人的推搡下走到了出租车的停靠点。

这时,老马的电话又来了,依旧吞吞吐吐地问他啥时回来。陆为民有些着急,语气不好地说,老马呀,你到底有啥事,说嘛。老马吸口气,还是犹疑地说,也没啥事,你忙吧。说完,又把电话挂了。

陆为民认为老马肯定有事,否则不会打来两次电话还那么吞吞吐吐,于是他生气地把电话打过去,可是响了半天,老马却没接电话。陆为民气得自言自语,老马呀老马,你要是再来电话,对不起,我不接了,好不好!

老马倒是不来电话了,可是龙哥的电话却是狂热地打来,兴奋地报告绿皮火车的停靠站点,兴致勃勃地说越是快到山海关,他越是诗兴大发,他好像看见海子正在火车的汽笛下向他热情地招手,现在许多不可思议的诗句正从他心底迸溅出来!他想站在车厢里大声朗读诗歌。陆为民听不出来龙哥有一点卧轨前的颓丧语调,倒像是高兴地前往某个诗歌大奖的颁奖会场。这个老马和龙哥,搅扰得陆为民的脑子一派混乱。

陆为民在老马和龙哥电话的搅扰下,终于在拥挤中,一路小跑,上了一辆出租车。

坐上车后,司机客气地问他去哪儿。陆为民说了地址,还做了简单的道路描述和解释。司机双手按在方向盘上,扭过脸,神情怪异地看了陆为民一眼。陆为民觉得司机眼神儿不对,问他怎么了,难道地址说得不清楚吗?

司机是个留着浓密髭须的中年胖子,看着前方的路面说,您这么晚去那儿干啥?

陆为民说,看朋友。朋友住那。

司机语调有些粗鲁地说,那是鬼城,还有人住?说着,启动了车子。大概踩得猛了点,车子像是一匹马向前蹿了出去。

陆为民“咳”了一声,大喊:“停车、停车!”

司机踩了刹车,把车停在路边。陆为民面色紧张地让他解释“鬼城”是啥意思。司机见眼前这位乘客面色紧张,知道自己的话吓着了他,赶紧松弛地笑了起来,说,这还用解释,哪个城市没有鬼城?陆为民严肃地说,我们那里就没有鬼城。司机扑哧笑了,你们那里没有?不会吧,难道没有外面看着灯火辉煌、其实里面没有人的地方?陆为民眨动着眼睛,想了想,点点头。是呀,这样的鬼城如今在中国的城市里真是不少,只是不明白郸城这样芝麻大的地方,竟然也有鬼城!

司机开车上路了。

因为高铁站坐落在郊区,距离郸城城区还有很远的距离,所以出租车行驶的路段非常偏僻,道路两边只有昏暗的路灯,有的地段路灯也没有,一片漆黑。陆为民偏着头,望着漆黑的车窗外,心想过去这里肯定是农村吧。

陆为民拿出手机,给张梅兰打电话,想告诉她他快到了,可是没人接,再打,还是没人接。陆为民开始有点恐惧,今天从家里出来后,这一路上奇怪的事接二连三出现:没有背景声音的无语来电……老马奇怪的电话……龙哥前往山海关自杀……鬼城……昨晚与今天态度判若两人的张梅兰……陆为民的心里仿佛斗转星移。他胆子不大,遇到紧张事,头皮发麻,现在没有镜子,要是照镜子,肯定是一张灰白色的、嘴唇抖动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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