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关机(9)

 
意外关机(9)
2014-06-11 23:59:33 /故事大全

下午四点,丹月正在家中洗衣服,电话铃响了,一听,是王局长打来的,说晚上请老师“坐坐”,让老师指点一下他的唱腔:“我知道,我唱的好多地方不到位。”

丹月客气了一下,没答应,也没拒绝。王局长说:“还去徐馆长的泉畔酒家。晚上六点十分,请您说个地方,我开车去接您。”

三年没人用车接她唱戏了,就是市电视台组织晚会,也是自己打的去,顶多把的票给报了。到电视台演唱是没有钱的,你不愿来,自有一百个愿意来的。但市电视台对从北京请来的那些腕儿级的流行歌手待遇就两样了,不仅报销往返机票,住在四星级的天河大酒店豪华房间里,还开记者招待会,豪华轿车接送,每晚的出场费二至十万不等。市电视台、天河晚报从香港请来一个男歌手,在容纳五万人的体育场内举办演唱会,一个晚上就给他税后六十六万。且连演三场,座无虚席,空前火爆。演唱会上,连闪闪发亮的摩托车都推到舞台上去了,车上坐了个穿黑色三点的白嫩摩托女郎。

丹月在电视上听了那个大腕的歌,忍不住说:“这狗屁破嗓子,唱的什么呀?”

她暗暗后悔,自己真该早改行去唱民歌。有一次她试唱了一下《青藏高原》结束句中那个最高的音,居然很轻松地飙了上去。

可后来又唱了几次,却找不着感觉。但一听到京胡月琴的伴奏,一听到锣鼓点儿,一唱起京戏,就感到精神抖擞,浑身是劲儿。人哪,这辈子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大概是命中注定的吧?

坐在车上,丹月说:“局长,您让我指导,说实在话,铁镜的唱腔,我还可以说个一二,可这四郎的唱段,我还真不大行。”

王局长说:“老师可别老叫我局长。我在单位是个头儿,对部下一本正经,公事公办,可在您面前就是学生了。您叫我老王,或王兄都行。”

丹月“哟”了一声:“像您这样的领导,真不多。”又说,“局长也别叫我老师,叫小丹,小月,或丹月都行。”

到了泉畔酒家,还在那间梨园阁雅座,却只有他们二人。一个服务员端上酒菜,就不再进来了。二人边吃边聊。窗外长长的柳条在轻轻摆动,星光在幽黑的护城河水中闪烁。丹月觉得挺轻松,一时把烦心的事儿给忘掉了。

之后,王局长给VCD机放上光盘。在放伴奏音乐之前说:“丹老师,今天您先指导我唱第一段。您教多了,就是填鸭式,我一顿也吃不了。从小学到大学,我这人就比较笨。我是笨鸟先飞,才超过了一些人,混到这个模样的。”

接着,“过门”起了,王局长就唱了起来。唱一句,停停机子,丹月纠正几个地方。再唱一句,停停机子,丹月再纠正几个地方。她跟老生陈老师的合作持续了十几年,陈老师怎么唱,她已经很熟悉了。

休息时,王局长说:“今天老师这么一点拨,真是胜过我二十年瞎琢磨呀!”

丹月挺感慨:“您对这个戏,咋这么喜欢呀?”

王局长长叹了一声:“我十八岁那年,下乡去了黄河入海口三角洲上的一个建设兵团农场。我太幼稚,只知道种地,认真学习四卷宝书。可干了两年,连团也入不上,更不用说入党了,成了全连的后进战士。连我自己对这个后进都疑惑不解。记得最清楚的是有一天,我进兵团四年多了,前途一片漆黑,心情坏到极点,就一个人坐在河滩里。面对白花花的芦苇穗子,黄枯枯的秋茅草,哼起了《四郎探母》。”

说着,王局长低声唱了起来:

“杨延辉坐宫院自思自叹,

想起了当年事好不惨然。

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

我好比虎离山受了孤单。

“唱着唱着,眼泪就流了下来。”这时王局长眼中已是水光闪闪。

“那时候,我非常想家。我父亲去世得早,就我妈当个集体小厂的车工,拉扯着俺姊妹三个。我上面两个姐姐。上级号召下乡的时候,大姐二十二岁,中专毕业,已经有了对象,要是她下了乡,对象十有八九得吹。二姐二十岁,身体又瘦又弱,也不能让她去。我就对我妈说,我去。我妈虽然心疼她唯一的儿子,还是同意了。在兵团不顺的时候,我非常想念母亲。当时规定,只准春节期间回家,平时请假是很难的。当然也有一些特殊的战士来去挺随便。我回到宿舍又唱:‘思老母不由人肝肠痛断,想老娘不由人泪洒胸前。眼睁睁高堂母难得见,儿的娘啊!要相逢除非是梦里团圆。’谁知让一个积极分子听见了,汇报给了连长。连长立刻让人搜了我的东西,结果搜出来我抄在笔记本上的《四郎探母》。连长大为恼火,如临大敌,召集全连开了一个批判会。说我热爱叛徒杨四郎,把被‘文革’伟大旗手点名批为叛徒戏的《四郎探母》奉若神明,公开抗拒革命样板戏。连那个积极分子也用一口抑扬顿挫的普通话对我进行批判,批我是封、资、修的黑苗子,小吹鼓手,小应声虫。我原来是低着头的,后来抬起头,看看那个长得还不错的积极分子,禁不住吃了一惊,这个小伙子,怎么变得这么可怕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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