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起点

 
新起点
2016-12-27 17:24:30 /故事大全

心慧豆花饭店。

店外店内两对眼睛相互碰上,盯住,像磁铁吸上了……

一会儿,差不多同时呼叫:“你!”

“尤光。”店内女老板惊异:“飘了五湖四海,飘回来了。”

“心慧。”店外男子点点头,问:“10年了,还没移窝?”

他俩是10年前同事,都在长江机械厂工作。男子,龚尤光,生产部主管;女人,李心慧,制图员。长江机械厂老板换人后,龚尤光出外创业;李心慧认为“远走不如近拿抓”仍在本市度日。他俩已45岁上下。

“进来坐,进来坐。”李心慧以女性特有的热情友善招呼:“哎哟哟……尤光,能见到你,今天肯定是好日子。”

“我还没想到能见到你呢!”龚尤光也不无欣喜,说:“开起了饭馆。”

“门外站着干吗?进来坐。”李心慧说:“坐下慢慢说。”

在龚尤光心目中,李心慧做制图员时貌美、文静;现多了几分端庄、成熟,热情的招呼绝不是虚情假意,便大大方方跨进店去找了个最里面的位子坐了下来。

李心慧拿出叙永花茶给龚尤光沏好,说:“尤光,你稍等。”转身离去。

一会儿切好一盘卤耳片端来,又提来一瓶高粱酒放上餐桌,说:“尤光回到咱江阳市我俩还是第一次见面。今儿算我为尤光接风。”

“谢了,谢了。”龚尤光说:“还是家乡给人温暖。”

“尤光,”李心慧坐下,给龚尤光斟上酒,问候道:“这10年好吗,在哪地方做事?”

龚尤光起身,拉上竹帘,再坐下,叹口气,说:“一言难尽,天下事,早先槽内无食猪拱猪,而今个个猪儿肥嘟嘟容得鸡来偷偷摸。我10年漂泊,一粒饭屎都没捡到。难啊,难啊,难,难难难,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李心慧说:“世事艰难是明摆着的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发了,我不分你二成;你有需要,我尽力相帮。”

“唉,”龚尤光叹口气,说:“我哪会发哟?告你吧,我先到的是广东,帮的是一家乡镇企业。这家企业听我介绍是长江机械厂生产部主管,倒还欢迎,给我2000元/月工资——8、9年前算中高等工资了。我也凭你心慧编印的《长机厂自有产品图集汇编》干了一年多。后来这家乡镇企业像我们厂一样垮了。”

“你就又拿《自有产品图集汇编》到别处干了?”李心慧笑笑说:“你知道我不会说你侵权的。”

“不好干,不好干,”龚尤光说:“而今能吃香的都是数控产品。”

“那你就偷盗拿摸了七、八年?”李心慧仍笑笑说:“偷盗拿摸都划分码头的,我们原厂职工刘四背个箱箱擦皮鞋因没拜码头都被打了。”

“别乱说!”龚尤光说:“我一个生产部主管会去偷盗拿摸吗?”

“哪你做什么呢?”

“我先后在几家工厂帮工,遇到一个老乡,”龚尤光说:“叫我出25000元同他合办汽车修理铺。”

“好事呀!”李心慧说:“我国的轿车已同美国一样多。”

“可是,”龚尤光说:“我和我的老乡都被骗了。老乡也是别人推荐、承诺的项目,去拿门面时,推荐、承诺人让我们陪训、学习三个月,推销轿车节油50%的省油器,又说‘你俩发展下线,能赚1000万/月!’哪有那么好赚的钱!才知老板让我们搞的是传销!我是偷偷逃跑回来的。什么节油50%的省油器,假的!”

“你看,”李心慧忽指对门,说:“那背擦皮鞋箱箱的,不是刘四?”

龚尤光起身,撩开竹帘一看,那瘦猴般个子,右肩背个擦皮鞋箱箱,手提小矮凳,左肩挂把藤椅的果真是原长江机械厂的小车工刘四,现恐怕已近30岁了。说:“我也碰见两三个原厂职工。怎么,都没干了?好好一个国营企业私有化,换了几任老板还是干不好!”

“正常。”李心慧说:“洗牌,或叫吐故纳新。别怨天尤人。”又放开嗓门喊:“刘四,刘四——主管回来了。”

“主管,管饭吗?”刘四横川马路从对面人行道跑跳跳过来。

“里面坐,”李心慧说:“帘子里面坐。陪陪主管。”

“我都不好意思了。”刘四说。他的不好意思,是常在这吃碗豆花饭,李心慧都不收钱。

“今天要好意思。”李心慧说:“要大大方方地吃,高高兴兴地吃。我给龚主管接风。”

刘四听李心慧一个“我”字吐得格外的重,那就是不要自己买单了,便大方的撩开竹帘坐在龚尤光下手,并回头说:“李工,你也来坐嘛。”

“要来。”李心慧说:“马上就来。”

李心慧舀了碗黄豆烧牛肉,端了个蒸烧白进帘子,三个老同事坐在了一桌。

“今天真高兴,”龚尤光说:“又老同事坐在了一起。”

李心慧说:“从今以后凡是老同事三两人在我这聚会,都免费。”

“喂,刘四,听你李大姐说,”龚尤光问:“你同别人打架?不好。”他把“被人打”说成“打架”。男人被人打是丢面子的事;而“敢打架”的是“英雄”,不愧是主管,问话好听。

“哎呀,”刘四明白主管问话顾了自己的颜面,回答说:“一天在‘天立’社区门口,遇上了蒋门神,说我不该在那摆摊。没事没事。”

“还说没事?”李心慧说:“脸都被打得肿成了泡粑!”

“真没事。”刘四说:“我现在还不是一样干我的擦皮鞋。”

“没事就好。”龚尤光关心的问:“后来怎么解决的?”意思是蒋门神赔付了多少医药费、歇业费、精神损失费?

刘四说:“我考虑分析,社区门口该社区主任管,我送给主任一条烟,以后在天立小区门口擦皮鞋就再没遇蒋门神了。”

“你跟老子刘四,”龚尤光笑笑:“这就叫‘拜码头’,蒋门神是主任豢养的——你跟老子还是敬贡解决。”

“是呀,后来我也这么想。”刘四说:“你跟老子龚主管,不把厂子卖了丢下大伙儿跑广东,我刘四也不会去擦皮鞋。”

龚尤光想想,说:“怎么说我丢下大伙儿?你们都拿国家的设备干私活,你刘四用厂里的床子车圆桌花瓶足,就被我抓了现场——也不怨国企都垮得差不多了,人人都在侵占国企;我一个放牛娃儿能卖牛?卖牛的都是国企的老板。”

李心慧说:“我说,刘四,还真别怨龚主管,卖牛的都是国企的老板工业局哟国资局哟什么的!依我说,你也别擦皮鞋了,你也是技工校毕业还是咱长机厂数一数二的车工尖子,就自己买台车床车什么小物件都可吃饭。一台二手车床只万把块钱,没钱,我借给你,好久有钱好久还。”

“哎呀呀,干不得!”刘四说:“咱江阳市就曾有个万成忠买台车床车螺丝钉卖就被枪毙了!”

“哎呀?”龚尤光说:“我也说哎呀,那还是三十多年前的老黄历,83年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时候。”

刘四说:“那你龚主管买台车床,我给你打工。只管饭都行。”

“看来你刘四还是不识时务,”龚尤光说:“当今热门,不是买车床的事儿。”

“哪你干啥?”刘四说:“我都跟着你干。”

“容我想想,”龚尤光说:“我想好了通知你。”

李心慧说:“你慢慢去想。现在吃菜、喝酒。想得好,我也湊一份子。”

“那你心慧,”龚尤光说:“也动动脑筋想想。”

“对对对。”李心慧说:“大家想,刘四你也想。”

这天,三个同事在心慧豆花店久別重逢都非常快乐。分手时,李心慧说:“互相留下手机电话号码,以后常常互通信息,互相关照。”

刘四说:“我没手机。”

李心慧说:“手机,已普及到人手一机了,你还没手机?我现在用的是智能宽屏手机,有个原来的三星手机你拿去用,但得自己买卡。”

刘四,在长江机械厂做车工时见到龚尤光如同老鼠见到猫猫;见到李心慧李工时,那种敬重他人而自己压抑的心情如同头上顶了块巨石。今天好了,都是平般人,都是职业游浪者。真奇怪,在工厂时认为没有人管自己才好;而今见到李心慧、龚尤光感觉又有了组织、有了依靠,人啊喜欢群居。尤其是得到赠送手机,便视李心慧为姐姐,在街上看见什么人什么事都联想与李心慧有无关系、对李心慧有无好处?

今天,大街上逛了几趟。他把藤椅、凳子、擦皮鞋箱箱放到移动电话营业厅门口,进去买电话卡。嘿,才50元就能买到,这50元还是可用的电话费!他笑容满面地叫营业厅小姐给他装进手机。这第一个手机电话拨给谁呢?他心目中只有李心慧,便拨给了李心慧。

“李工,”刘四在电话里对李心慧说:“真打通了,你真接到了?”

“刘四,有啥事,到我豆花饭店里来说。”李心慧说。

“没事,我就试试李工送给我的手机。祝李工豆花饭生意好。”

“没事打啥子电话?”李心慧说:“……噢,我找你有事,你来。”

刘四听李心慧找自己有事,带上全套行头奔向心慧豆花饭店受命。到了心慧豆花店门口,又见李心慧正忙着,只好放下行头,犹豫。

“喂,擦皮鞋的,”一个大爷问刘四:“擦双皮鞋多少钱?”

“1块5。”刘四嘴里回说,眼睛还在瞧李心慧。

大爷一屁股坐在藤椅上。刘四不得不给大爷擦起皮鞋来。

又一个小姐问刘四:“擦我足上的靴子多少钱?”

“10块。”刘四没抬头,只瞥了一眼小姐的靴子。

“10块!涨价了?”小姐迟疑:“也擦。”

“里面老板娘还等第一个呢。”刘四擦完大爷的皮鞋,往豆花店里喊:“老板娘,该你了。”

小姐好不生气:“难道卖豆花的还比我钱多?”走了。

刘四沒生气。老板娘李心慧心中明白,走出店来,坐到藤椅上,多少有些派头地伸脚放上皮鞋箱箱的垫脚板上。

“大姐,你穿的胶鞋呀!”刘四用刷子蘸水给李心慧脚上的胶鞋刷去汚泥。

“我知道。”李心慧说:“你对穿长靴的小姐说‘老板娘还等在第一个呢’。”

“是。”刘四说:“你不是找我有事吗?”

“是。”李心慧说:“你先等一下。”从藤椅上起身到她的店里去拿出一件毛衣来:“你拿去穿。数九寒天了,我注意到你还穿空心棉袄。”

刘四接过一件很漂亮的咖啡色毛衣,问:“花好多钱买的?”

李心慧说:“没花钱。用打麻将换的。”

“怪了!”刘四从没见李心慧打过麻将:“你不会去赌?”

“时间。”李心慧说:“只花了两周别人晚上打麻将的时间,我织的。”

两周!刘四脑子浮现读过的诗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感激、真诚地说:“李工,我真不知怎样说才好!叫我来专为赠我毛衣?”

“还有呢。”李心慧说:“我的豆花饭生意清淡,不如那些龙凤酒家之类的大餐馆,但直觉又告诉我龙凤酒家生意兴隆绝不会长久,怎样才能让生意好一些?那天,龚主管说‘都动动脑筋想想’,叫你来给我参谋参谋。”

“那李工的胶鞋就不刷了吧。”刘四放下手中刷子,起身走进李心慧店铺张望、思考。

“我先说我,”刘四停下踱步:“现在我们这擦皮鞋的生意都在升级,什么‘高跟鞋’、‘金足屋’!一个一个都开起了店铺,并一个比一个装饰得奢华抢生意。擦一双无帮皮鞋竟收费10元,说借擦鞋休息吧,又至多只10分钟!我全不跟学,擦双鞋只收1。5元——先前,给小姐说擦她的长靴收10元,实在是不想给他擦而等李工说话。如擦,只收3元。我这样的合理定位和低收费已存银行9800元。”

待刘四说完,李心慧说:“刘四,你说这些,不是教我不卖豆花饭去擦皮鞋吧?”

“当然不是。”刘四说:“李工哪会去给人擦皮鞋呢!是打个比方,开饮食店也是,如定位好生意就旺。”

“哪我该哪个定位呢?”李心慧说:“我已定位的是工农大众呀!”

“定位工农大众不错,永远不错。”刘四说:“如能因地制宜就更好。”

“那你说说应如何因地制宜?”李心慧诚恳地说。

刘四走到店外,指着北方说:“李工,你看嗨,那有方圆3公里唯一的一所小学和一所中学。如是我,就解决学生的早餐问题。”

“怎么解决呢?”

“你想想,有钱人家的孩子一般早餐都在家吃牛奶、面包、鸡蛋;没钱的孩子,爹妈又要出门打工,总是丢几块钱叫孩子‘外面去吃碗面’什么的。这面呢,近两年已从3元涨到7~8元,开饮食店的何不卖营养丰富又低价的‘学生面’?做法也很简单,肉末、芽菜炒香,煮成水潲子,添蛋花加二流芡就成。卖3~5块钱一碗。”

“对对对。”李心慧说:“我朦胧想过‘对象学生’,你刘四这一说,我就明朗了,坚定了。”

“当然,”刘四说:“忙于供应学生也不能影响其他人用餐。那就另卖自助餐,设一条‘早餐食物自取带’,带上自动缓缓移送馒头、包子、鸡蛋、咸菜……收10元一客。”

“这移送带,”李心慧说:“要设计制作吧。”

“我都想好了,”刘四说:“咱都是机械厂出身,你又是工程师,还有不少原来的同事个人开起了店铺干自己的老本行,车钳铣刨人手不缺,床子也不缺,制作一条漂亮的移送带一点也不难。”

“哪我的豆花饭?”

“当然不能再卖了。”刘四说:“如早餐店开张,缺人手,我刘四的皮鞋也不擦了。”

“有你刘四帮我,”李心慧说:“就下决心干吧。”

忽地,李心慧衣袋里手机响:“请接电话,”第一声还算柔和;“接电话!”第二声有点不耐烦了。她这样的手机呼叫设置,为的是电话必接。

李心慧接听,是龚尤光打来的。问:“啥事?”

“想见一面,”龚尤光说:“有事同你协商。”

“你在哪里?”

“就在你斜对面龙凤大酒店。”

“马上来。刘四都正好在我这儿,马上一道来。”李心慧说。又对店中还有的两个食客说:“抱歉,我要出门。你们吃完,麻烦把卷廉门给我拉下就是。”

李心慧、刘四到龙凤大酒店,龚尤光等在门口。

龚尤光对李心慧、刘四说:“你俩先慢慢看这酒馆,从外面看到里面,像选媳妇儿那样看。”耐心等待看过,把李心慧、刘四带进“一品雅间”,说:“坐坐稍等。我出门等你俩时,老板去耽误了。”

刘四想,请吃饭,李工的豆花饭店就行了嘛,何必要来这龙凤大酒店!

龚尤光说:“我想把这龙凤大酒店顶下。”

“谈好了,”李心慧问:“月租多少?”

“5万。”龚尤光说:“但得先补偿装修费10万。”

“5万倒还合适。”李心慧说:“但哪有先补偿装修费10万的道理?”

“10万还贵了?单是那幅400㎝×250㎝《龙凤》瓷砖壁画我就买成8万元。别说还要贴上墙;还有吊顶哟喷塗哟照明哟等等其他装修!”老板推门进来坐下。原来他注意到龚尤光打电话叫来的参谋,一直在观察龚尤光仨的动静。

李心慧看看老板是个40来岁,头颅像猩猩,颇为精明的中年人,转头启口:“请问贵姓?”

“免贵。姓林名嘉修。”老板说:“咱江阳市谁不认识我,叫我林自发——说我靠自开牛肉面摊起家做到现在的100多万资产,又叫我‘临机发’——说我能看准商机发财致富。哈哈,你看我临机一动的壁画《龙凤》立意,哈哈……今天与龚先生接洽就选了这‘一品雅间’,哈哈,龚先生仕途至少也会做到一品……”林老板话真多,答个姓氏就带出一串。

“我说,”李心慧不想绕弯子,说:“龙呀凤的,都是封建王朝的图案。今天哪个想做真龙天子、入宫为后?想的,绝没好下场!如是我顶下这家酒馆,第一要做的事就是打掉《龙凤》壁画。”

林老板并不生气,掏出一本订酒席备忘录,说:“你不想做龙做凤做一品大员,但想做的人多得很!请看看,下周起连续五周都不下10桌8000元/桌的酒席订餐。按最低算,50桌就是40万营业额,毛利20万!”看没人接过备忘录,说:“我去安排一下,你仨再商量商量。生意不成人情在,你仨就在这吃个便饭。”

“你去忙吧。”李心慧把林老板支走了。

林老板离开了一品雅间,龚尤光说:“我们开个会,湊份子把酒馆顶下来。”他没眼望刘四,料来刘四是出不起份子。

“你真想顶?”李心慧问。

“我还是相信你的话‘远走不如近拿抓’。”龚尤光点头。

“你真相信生意好,会盈利?”李心慧又问。

“我不相信林老板向我们炫耀的订餐备忘录。”龚尤光说:“也不迷信林老板的迷信立意。”

“哪你干什么呢?”李心慧再问。

“干会馆。”龚尤光说:“照你先前给林老板说的,打掉《龙凤》主装饰壁画,换成刻上行草绿色《岳阳楼记》的浅棕色木匾,两侧配应时对联。先天下之忧而忧啊。”

李心慧说:“那你单干。时下都兴单干户。”

刘四说:“我擦皮鞋挣不起顶大酒馆的份子。”

“本来,”龚尤光为李心慧、刘四不能入伙遗憾地叹口气,说:“我说过互通信息,也就为信息共享。你俩硬要我独享,就只好向你俩借点钱喽——我筹措了一些,但不够。”

“我尽最大努力,”李心慧说:“可借给你5万。”

“我存了9800元,全借给龚主管。”刘四想每天擦皮鞋,饭钱不愁,豪爽说。

龙凤大酒店的老板带一个小姐送进4个凉菜,问:“你仨商量好了吗?”

李心慧说:“商量好了,顶下这酒馆首先得打掉《龙凤》壁画。”

“不怕生意不好?”老板问,感到奇怪。

“顶下这酒馆,生意好不好就与林老板无关了。”刘四说。

“那打掉壁画也与我无关。”林老板说。

“怎么无关呢?”李心慧说:“花工程打掉,费用在租金内扣除。”

“哪?”林老板说:“今天中午的饭算我招待,酒馆我还是自己干。”

“可以商量,可以商量。”龚尤光生怕洽谈不成。

“我的装修损失,至少给我5万补偿。”林老板说。“哪儿都是这行规,要补偿装修损失的。”

“2万,只给2万。”龚尤光一口咬定:“再谈其他。”

“那租金先付1年,60万。”林老板也一口咬定。伸出双手。

龚尤光伸出双手同林老板握在一起。

林老板见小姐送进热菜,又离开了雅间。

李心慧说:“尤光,听你说‘可以商量,可以商量’,你比林老板还急?中央有八项规定,林老板才急于脱身这树大招风的‘龙凤大酒店’呢;你真要顶下这酒店,叫他出2万工程费给你打掉那表达帝后欲的《龙凤》壁画,他都会干。”

“心慧,”龚尤光说:“我已飘了10年,今生没时间再飘了。”

“唉,”李心慧说:“那你干吧。没事,到我豆花饭店坐坐。”

三个同事见面后忙乎一阵,似乎都偃旗息鼓了,连刘四也没见背个擦皮鞋箱箱满街转。

这是开春后的一天。心慧豆花饭店换了招牌:学生面、自助餐。

但见,正堂是一张800㎝×400㎝的淡绿色长餐桌,餐桌中一条食品带从里间屋缓缓移送出江阳市各种名食:猪儿粑、白糕、五香糕,另外还有大众早点包子、馒头、稀饭、咸菜……长条桌两旁各是6把白色软垫座椅。用自助餐的大多是工农大众和小职员。用完早餐,付10元人民币。

主供食品是专供的蛋花、肉末学生面。一两收费3元,二两收费5元。早晨7点过,中、小学生拥堂。李心慧掌勺。学生家长说:“潲子多多的,一两足够了。”

哪刘四在这吗?在,跑堂、洗碗。

龚尤光呢?他将“龙凤大酒店”改成了“博友会所”,选两个雅间改成棋牌室、书画室,但主营还是餐饮。今儿,他正同一位迎宾小姐在摆空龙门阵,眼看一轮蛋黄色的落日渐渐沉入长江机械厂背后,心中莫名的惆怅,盼望有几个散客进门。

“唉,”他叹气,夜幕降临,还没一个散客进来!“生意真不好做,去看看李心慧那边如何?”他抬足,觉得有点儿恍惚,幸好不远,就在斜对门。

怎么?应该是喝酒聊天的时间,心慧豆花饭店还有生意!抬头看,招牌已换成:“学生面、自助餐”。

“主管,”刘四见到他,招呼:“来检查工作?”

李心慧也招呼:“请参观参观,提意见。”

龚尤光在白色软垫椅坐下,只见餐桌、移送食品带浑然一体,中间来回两行缓缓循环送出各类食品。走进里间厔子瞧瞧,食品经通里外屋子的30㎝高窗口循环进入里屋时,在白铁皮蒸汽保温箱再次加温。

“构思周到,做得精巧。我们长江机械厂的人真是聪明!”作为机械行业的主管不得不赞叹:“单凭这玩艺儿都增添客人。”他坐回餐椅,取过一碗稀饭、一碟咸菜,说:“一天了,我还没吃一点儿食物,喝碗稀饭。”

李心慧说:“老同事见面怎么能只喝稀饭!喝酒,我都喝,我和刘四都还没吃晚饭。这移动带上有咸蛋、油酥花生米,可以下酒。”一副喜滋滋样。

三个老同事边喝酒边聊起近况。

李心慧问:“尤光,生意还好吧?”

“好个屁,”龚尤光说:“麻烦倒不少!”

李心慧预料到近来大酒馆的生意都不会很好,没料到还有什么麻烦,问:“怎的?”

“气人,气人!”龚尤光说:“上次我仨在‘一品雅间’,林老板不是给我们炫耀了他的订餐备忘录吗?休闲养生馆、西南商贸城的老板找来了,都说他们交了2万元订金的,叫我退款;还要赔偿他们因我的重新装修歇业,影响他们生意洽谈不成的经济损失。”

“我看,”刘四说:“同我一样,遇到了蒋门神吧,挨打没有?”

李心慧说:“叫索赔的找林老板去。或者就是林老板叫人来索赔的?”

“我就是这样处理的。可没像你这样想。”龚尤光说。

此时,跨进一个人来。

“下班了,没营业了。”刘四说:“我们开董事会。”

“参观参观可以吗?”来者问。

“可以可以。”李心慧温和、礼貌说。

来者仔细认真参观了移送食物带,自语:“能把速度稍加快就好了。”

“为啥要加快?”李心慧不懂,问。

“我是方山养鸡场的。”来者自我介绍说:“今天听人说你们这儿搞了条食物投送带。来看看,并打听是谁搞的?外地机械安装公司可联系安装,但我没门路。”

李心慧问:“听说方山养鸡场是山林养鸡,不是吗?”

来者说:“山林养鸡,哪会全是山林敞放!大多时还是鸡舍圈养。”

李心慧指龚尤光,说:“这位就是本市长江机械安装公司经理。”又指刘四,说:“这位是长江机械安装公司副经理,负责跑业务,洽谈。”又指自己,说:“我负责制图、核算。”

龚尤光注意李心慧添加了“安装公司”四字,不侵权。他明白,移送食物带放快、放大只是小菜一碟,问来者:“请问贵姓?坐下,慢慢谈,有些什么要求,谈详细点。”起身,踱步:还是干老本行好,把原长江机械厂走散的职工召集起来干安装公司也许才是真正的选项;虽然又回到原点,但已经摔倒、磨砺的员工,只要树立自信,就是新的起点,正所谓哪里摔倒那里爬起来才是硬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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