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是新的性感?

 
有趣是新的性感?
2016-12-05 16:09:35 /故事大全

女性单口表演者的确在少数,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性感和喜剧几乎有种天然的对立。“站立喜剧大概是最后一块女性还未平权之地。”

1982年出生的黄阿丽(Ali Wong),如今已是1岁孩子的妈。她怀孕7个半月时在美国西雅图海王剧场(Neptune Theater)演出的个人首次单口专场,自今年5月份在Netflix发布以来,大获成功。舞台上的她佩戴她标志性的红色眼镜,身着贴身无袖连衣裙,腹部曲线分明,十分惹眼。如今她在半年后的演出票都已早早售罄。

有人把这段一个小时的站立喜剧(stand-up comedy,也翻译成“单口”)专场表演做了字幕上传至B站,它的点击率已经过百万,弹幕满屏,得有上万条。由于笑点与素材都挺重口味,以至于弹幕们表示“污得辣眼睛”。

如果用一句话生硬总结这场《小眼镜蛇》(Baby Cobra),则是黄阿丽遇到哈佛商学院毕业的菲律宾日本混血男子,交往4年后成功获得求婚,流产一次但终于怀孕7个半月的人生狗血故事。

但是其间充斥的段子,包括她约会过的奇葩男人吐槽若干(其中两个是洛杉矶嬉皮士街区的流浪汉),她本人是中国、越南混血,所以还有种族笑话。比如,她说:“我和我丈夫在家,可以轻松愉快地发表种族歧视的言论,所以我俩经常一起吐槽韩国人。”当然,还有受到弹幕强烈偏爱的婚姻(性)生活段落。

看多了站立喜剧,会发现一些套路,除了政治笑话,讽刺各类种族歧视、各类女权相关吐槽常常是段子中的常客。尤其是后者,由于站立喜剧通常是以自己的角度与观众聊天,演员本人的身份标签就是最好的素材,黄阿丽的这场《小眼镜蛇》是对这种身份贴合性的最佳诠释。

其实在站立喜剧界,女性一直是少数派,敢开专场,已经意味着成功。这么说听上去有那么点性别歧视,但笑着看完黄阿丽的这场表演,就会觉得,这实在太轻微。

黄阿丽首先有一个固有形象:一个怀着孕的亚裔女权主义分子。这个词拆分开来,无论是孕妇形象,还是亚裔女子,以及女权主义者,都是标签,而且是几乎在人们心中存有固定偏见的标签。在《小眼镜蛇》中,黄阿丽把每个笑点集中在一起,可以看到一连串向这些标签开炮的战火,它们甚至有股颠覆性的力量。

在所有的笑料中,可能略受质疑的是她关于女权运动的立场。她说:“我觉得女权主义是历史上发生过的最糟糕的事”,因为“我们的工作,曾经是没工作”。但一个事业成功的女性,称自己的理想是当家庭主妇,说服力实在欠奉。

黄阿丽的这次单口专场,令人印象深刻之处不只在于一分钟叫你笑三次的高级笑话,还在于通篇是一个逻辑完整的故事。如果那么讨厌工作,那么现在舞台上不是工作是什么呢?直到视频最后一分钟,黄阿丽话锋一转,说她一直以为自己本来约会过很多笨蛋,然后遇到了这位哈佛高才生,费了很大的劲钓到,还成功逼他求婚,如今还买了房子。然而签完协议,发现她用辛苦赚到的钱还掉了7万美元负债,她不禁怀疑,到底是谁给谁下了套,“要不你以为我怀孕7个半月,还上台工作?”

看上去,是女权主义的一场大逆转。

人们的另一个重点是“怀孕7个半月”。按她自己观察,怀孕上台讲单口,她是第一人。别说7个月了,许多女笑匠一旦怀孕就会消失。

她在台上是这么说的:“许多喜剧界同仁,都劝我不要生孩子。很少见到一个怀了孕的站立喜剧演员仍然上台,因为她们一旦怀孕,基本就会离开。但如果是男人,他们生了个孩子,一周后他们上台表演,会告诉观众说:朋友们,我刚生了个孩子,那宝宝就是个渣,烦人又无聊。然后观众群里那一群奇葩爸爸,会觉得,哇,这好好笑,我感同身受。于是乎,这个爹瞬间莫名其妙地就成了一个接地气的风趣男人。而与此同时,这个妈妈却正在家里给孩子喂奶,喂到乳头皴裂,并穿着冰镇尿不湿,因为孩子出生时,阴道撕出一个大口子,需要愈合。”

这是一段出色的心声诠释,因其笑料中的严肃性,被许多媒体反复提及。

她这样讲,似乎对从事其他职业的女性不太公平。本来,一怀孕,什么职业生涯似乎都要暂停,并不只她一个站立喜剧,对此,站立喜剧中“站立”一词,仍然固执地表现出一种“尤其不适合准妈妈”的特性。以7个月孕妇形象示人,几乎成了这期专场的鲜明标签,哪怕是她本人,以后也未必再有机会,做到这次这样成功。

黄阿丽在接受《Vogue》采访时说:“这可能是因为怀孕后反而不用顾及形象。”女性单口表演者的确是少数,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性感和喜剧几乎有种天然的对立。站立喜剧不仅仅是口头语言,舞台上,总需要形体语言配合。演员需要做出一些夸张的、有时涉及人体器官的动作,加强喜剧效果。对女演员来说,如果有漂亮或性感这个包袱,就很难放开。性感很难在喜剧形象里占得一席之地。比如,当他们在舞台上谈到性时,那也是讲与之相关的可悲或尴尬的部分,因为这些才是笑料,而那个你度过浪漫约会之夜的傍晚才不会成为素材。货真价实的“我有什么悲惨的事,说出来让你笑一下吧”。

别说单口,仅是喜剧界,成为一位出众的女谐星,也是很难的。小S时常骄傲自己是一位漂亮且好笑的女明星。小S受欢迎,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在她身上,诙谐和漂亮竟然在她的屏幕形象上得到了融合。这显然是件很难做到的事。

另一个原因是人身安全。在美国,大多数站立喜剧的表演场所是俱乐部或酒吧,黄阿丽怀孕前每周要表演5个晚上。结束后,常常是凌晨,对单独在外的女性而言,毕竟是一个相对危险的时间点。英国“最好笑的女人”之一莎拉·米丽坎(Sarah Millican)就曾在一次采访中说:“男人演完后,想的是,我今天表演得这么棒,会有很多姑娘想被我带回家吧。而女人想的则是,一会儿回家可别被坏人跟踪。”

在英国,女性喜剧演员的情况也没有什么大不同。《卫报》2012年曾做过一次统计,喜剧演员收入排入榜上,前20中只有一位女性;而英国著名的爱丁堡喜剧奖的36年历史上,主奖项女性获奖者只有微弱的数字3。米丽坎说她的经验是,前往俱乐部的观众,看到表演名单上有一个女性表演者,已经觉得这差不多就够了。“站立喜剧大概是最后一块女性还未平权之地。”

这句话的意思是,当一个女笑匠还在不断被问“身为女笑匠你有什么特殊体验”时,就已经意味着在这个领域内,男女平等这个陈旧的命题竟然还处在初级阶段。毕竟,人们早就不再向同性恋抛出同样的问题了。

一方面是数量不多的女性喜剧表演者,另一方面,若干评论文章却试图在这些为数不多的女性当中,发现共同点,她们都不关心自己是否具备女性吸引力。这是艾米·舒默(Amy Schumer)和玛格丽特·周(Margaret Cho)成功的原因。言下之意是,她们的确并不算是普适意义上的美女。但正因如此,艾米·舒默的辉煌程度,才对比出她“打破了主流社会边界”的难得程度。对黄阿丽而言,她的标签显然更多,她的成功实现其实更难。

这一条很难反驳,这就像某些政府机构的员工构成中,黑人比例和女性比例都有最低值一样,在当下语境中,这仍然是一种“积极意义的性别歧视”。这种情况在任何一类平权运动的发展历史中,或多或少都要经历。

但是,在这样一个颜值即正义的流行趋势里,仍然有许多人信奉有趣者才是意义领袖。按照喜剧的有趣比喻,一个表演者是否赚到笑声,就像银行家赚钱,要么赚到了,要么没赚到。所以有人说,funny is the new sexy(有趣是新的性感),正如硅谷流行的smart is the new sexy(聪明是新的性感)一般。如果将性感理解为普适的受欢迎程度,女性站立喜剧表演者,倒真的越来越性感。

文 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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