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辈的故事(2)

 
长辈的故事(2)
2014-05-12 20:02:37 /故事大全

当时我爷爷对自己堂兄丁厚卿说,他已经成家立业了,是不是可以让他独立创业,如果只是跟堂兄帮忙,这一房将来永远都没有“大哭笑”了(这是一句无锡土话,没有大的成功或者失败的意思)。已遗传两代的丁氏家族,由此开始分道扬镳。

凭着我爷爷丁锡卿对金融交易市场的敏感,以及我们丁家的数学分析天赋,他对金融业的兴趣,远远大过投资兴办实业。不过三四年的时间,爷爷就积累了相当的资金,与多家商界的朋友,以及一些在证券交易中认识的外国人,商议筹办一个既有传统银行业务,又有新兴证券交易业务的金融公司。很快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择日开张。

年7月盛夏,踌躇满志的爷爷,带着我的祖母到无锡乡下消暑度假。没有人想到,这次去乡下度假,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可怕的预言不幸应验,成了我家永远的伤痛。

那是7月27日的傍晚,爷爷和祖母两人在丁巷老房子田埂上散步,对面来了个五十岁左右衣衫褴偻的中年男人,他是邻村的算命先生,自称“秦半仙”。当时爷爷大概是在想事情,没有停下来让路,只是侧了侧身,迎面而来的“秦半仙”一脚踩到了满是泥浆的田里。爷爷回转身就要跟他打招呼,却见他站在泥田里,用手指着爷爷说:“你看看你这么匆匆忙忙的,真是要‘作死’!还不赶快回上海!走得越远越好!否则你连明天晚上都过不了。”

爷爷听了当即火起,强忍着忿忿然地回答说:“要不是看在乡里乡情的份上,我就对你不客气了。”但是紧随其后的祖母却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惶恐,好像真会有什么不幸发生。她赶紧上前拉起“秦半仙”,躬身致歉下问。“秦半仙”摇摇头,好像是咕噜着说了几句,“过不了明天的,天机不可泄漏”,就径直走了。

那个“秦半仙”的话,使祖母极度惊恐,她真想扯住那个算命人再问个清楚,但是自信的爷爷根本就不信这种荒唐邪说。当天一切相安无事,第二天,也就是7月28日,祖母越发担心,手脚慌乱无法自持,一次次催爷爷赶紧返回上海。爷爷却坚持非要过了那天晚上才回上海,以此来印证那个算命人是胡说八道。而且,他还在晚饭后,又让祖母打上一斤黄酒,炒了几个菜,说是要慢慢地喝到半夜十二点钟过后才睡,坐等着看看到底是不是能够活过这个晚上。

不料就在大约十点多钟,爷爷突然对祖母说:“这大热天的我怎么会这么冷。”说着说着就忍不住颤抖起来。祖母这下慌了神,翻出被子将爷爷包裹起来,然后赶紧带着佣人,一路奔到河锊口镇上去请医生。

也就是四十分钟的光景,等祖母带着那个医生回到家里,爷爷竟然已经不省人事了。那位医生一边把脉,一边摇头叹气:“不行了,准备后事吧。”

这是1929年7月28日,我的爷爷丁锡卿年仅三十六岁。至今我们丁氏家族的人都不明白,爷爷究竟是因何骤然离世的。我曾听祖母说,那位医生说是急性伤寒症,但从我们家族的病史上来推理,好像更有可能是心肌梗死。

已然身心交瘁的祖母,在如同天塌一般的意外打击下,依然没有忘记那个算命人可怕的预言。料理完所有丧葬事宜,安顿好家中的两老,她就带着我爷爷留下的四个孩子,到邻村去寻访那个算命人,希望能够解开心头的阴影。

那个算命人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父亲,对祖母说:“记住,你这个儿子一定要远离祖宗之地,走得越远越好,否则,不仅是他会与他的父亲同岁同月同日亡,而且将来他的儿子也会如此,切记切记。”

就因为如此,随着我的长大,我的祖母不止一次告诫家人,等我长大之后,一定不能在上海读大学或者工作,要到最远离上海的外地去,因为她真的担心那个算命人可怕的预言,会再一次在我的身上应验。一直到我三十六岁那年,也就是1984年,整个七月份,我都在美国考察访问,于是安然至今。是不是因为那个算命人说的,我远离了祖宗之地,而且是远得不能再远、到了地球另外一端的缘故,我不知道。

因为爷爷的中年早逝,我们家这一支渐渐沉寂下去。不幸之中的大幸是,解放后清算我的伯公丁厚卿,并作为对经济汉奸的处罚而没收了他们所有直系亲属财产的时候,我们这一支侥幸地躲过了一劫。由我的祖母含辛茹苦积攒起来的一些家产,尽管提心吊胆,终究还是保留了下来,也算是印证了中国人的一句老话: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年盛夏,我父亲在上海的联合国善后救济总署,管理各类援华救助的统计和核算工作。这是解放前他从事的唯一的工作,天天与外国人(主要是美国人)打交道,扩展了视野。他曾在日记里写道:

科技与交流对民族命运的重要性,对国家的崛起有重要的关联。

尤其是经济学的角度认识到,一个国家的经济是无法脱离整个世界的运行而独行其事的。

等到上海解放,联合国在华机构很快都关闭撤走了,父亲决定留在上海,不久进入了中国人民银行干部学校培训,成为新中国第一批银行金融业务干部,最后被分配在中国人民银行上海分行,办公地点在外滩——即现今的中国银行上海分行大楼。

解放初期,家里的情况比较顺利。听大人们说,每天晚饭时,全家人挤得满满一大桌,三四个佣人在边上端菜添饭,父亲总是在那里大声说笑,完全没有传统人家告诫小孩吃饭不许说话的禁忌。相信当时大多数人家,都呈现出一派其乐融融的合家欢图景。临近解放时全家的忧心忡忡,甚至恐慌的情绪,已经完全消失了。

我祖父创办的这家“正丰号”面粉店,由祖母和叔叔丁瑞全共同经营,解放初也很顺利。由于新政府加强城市粮油货源的支持力度,打击取缔“资本主义毒瘤”的证券交易所和期货交易市场,祖母和叔叔不必再像解放前那样,每天提心吊胆地看行市,估算风险,小心谨慎紧跟面粉交易行情,来确定自己店里的价格。上海的市面逐渐繁荣,“正丰号”面粉店的生意越来越好,不但可以维持全家的日常开销,还有很不错的积蓄。因此在不久后,祖母和叔叔资助了我的大伯父,在南京路大光明电影院背后的白克路(即现在凤阳路),开了一家小规模的五金加工场。

那是个经常有好消息的阶段。

我的伯父丁瑞清,抗战后期曾结交国民党的地下人员,胜利后,加入了国民党上海警备司令部义务警察大队,成为非正式编制的“义务警察”小头目。但上海即将解放时,他通过我父亲那位共产党同学李先生,开始为中共地下组织工作,最后参与策划义务警察大队的起义,保护当时的市政府档案资料等等革命行动也被记录在案。解放初期,因为全家族迁往海外的事,他随同我的伯公丁厚卿在巴西、香港待了半年多才回到上海,却没有因此惹上任何政治上的麻烦,仍然由上海市军管会鉴定为起义有功人员,授予了立功证书,妥善安排在上海市公安局新城分局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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