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则臣 跑步穿过耶路撒冷(4)

 
徐则臣 跑步穿过耶路撒冷(4)
2015-09-26 18:20:43 /故事大全

他们不写城市的原因,徐则臣也不知道。他觉得,至少他们对城市的发现与表达远远没有他们对熟悉的那个乡村表达得更自然,更游刃有余。“他们肯定是中国乡土文学的高峰,但到那个点上已经开始衰落了。为什么?不是说后来写乡土文学的作家没有才华,或者才华不如他们。而是整个乡土社会在式微。你看欧洲,甚至美国,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乡土文学的问题了,为什么?不是说他们没有过,他们曾经有过,但乡土社会随着社会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整个社会经济的现代化程度到一定阶段以后,会自然而然地消亡。我们现在整天在说乡村的挽歌,看一个村庄消失,另一个村庄也在消失,我觉得这样一个哀叹更多的是审美上的、乡愁意义上的哀叹,真让你回去你还不乐意。”

徐则臣念了两句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我这么一念,你的脑子里可能哗地出现一大片这些词所带来的联想。我们每个人的脑子对前现代的乡土文明都有一个数据库,每一个词你能想到跟这个意向相关的一些东西。”他停顿了一下,看着窗外,随口念了两句:“钢筋水泥混凝土,高楼大厦咖啡馆。”“这几个词意义很贫乏,背后完全没有任何审美的东西,但随着文学和社会的发展,一代代城市人对这些东西进行体认和表达,也会逐渐形成数据库,也许两百年以后,我们的后代在说‘钢筋水泥混凝土’的时候,也会联想起一大片东西,到那个时候,我觉得中国的城市文学可能已经是很发达了。”

说这些话时,徐则臣已经从美洲回到北京,坐在中关村的咖啡店里,喝的却是绿茶。莫言到哥伦比亚时说,他曾经梦到过和马尔克斯一起喝咖啡,而且咖啡有绿茶味。去了哥伦比亚的徐则臣则说,应该是绿茶里有咖啡味。“我在旅馆里烧水泡茶,发现烧水壶里有永远洗不掉的咖啡味。”

一回国,徐则臣就到天津领了一个小说月报百花奖。他获奖的作品是短篇小说《六耳猕猴》。写的是一个梦见六耳猕猴的人。

有一段时间,徐则臣连着做一个梦,跟连续剧似的。那时候他还小,小学在荒郊野外,学校后面有一片垃圾场,里面有一些废旧的教学器材。那里有一个乱坟岗子,学生不敢往那边跑。有时候,他会到那找一些教具玩儿,比如说坏了一点儿的算盘啊,尺子啊。有一天,在梦里,他看到一个破算盘,沿着他的身子爬上来了。“吓死我了,一下子就吓醒了。”那时候,他每天睡觉前都希望千万不要再做这个梦。谁知道,接着做了好几次。他不断地去到那个地方,看到那个算盘。

“六耳猕猴就是心理上的魔障。”小说里的冯年,年过三十,事业家庭还没有稳定下来,承受不住,头脑里开始出现幻象。

“年轻的时候是应该到大地方去看看,但你混到一定的时候还混不出头,就要以退为进,不能让这样的生活成为鸡肋。”在这一刻,徐则臣看上去是一个老师,进入了“70后”的状态。“当你上有老下有小,你得考虑考虑别人。我有很多师弟师妹,想留在北京,我说你找到了很好的机会,那可以,但如果你找了一个非常烂的工作,何必在这呢?北京确实是有很多机会,但机会不是对所有人开放的。”

徐则臣是《南方人物周刊》2015年度评选的“青年领袖”之一。颁奖现场,当他看到主持人是蒋昌建时,非常高兴。“我原本一直想学法律,就是因为蒋昌建。”1993年在新加坡举行的世界大专辩论会,复旦大学获得冠军,作为复旦四辩的蒋昌建拿下最佳辩手。他是那个夏天里许多年轻人的新偶像。15岁的徐则臣觉得能这样慷慨激昂说话的一个职业就是律师了。

命运就是如此,大多数时候并不像你所希望的那样。他没有读法律系,而是读了中文系,本科毕业后当了两年老师,考上北大中文系研究生,来到了北京。

罗生门

《耶路撒冷》看上去像是罗生门,每个人都从自己的角度看到了景天赐的死。“景天赐”可视作“现实”本身,“现实”本身不是纯粹的客体,也是主体的产物。世界的复杂性来源于此。

来到北京的徐则臣,从报纸上看到过一则死亡事件的报道。面对弟弟的死亡,姐姐陷入了道德困境。我们能够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即将死去而迟于行动吗?即便“死”对眼前之人是解脱?就如同安乐死一样,是医学问题,还是伦理问题?

在虚构的世界里,徐则臣给这两个从报纸上看到的姐弟赋予了身份。

“我们的生活肯定会遇到进退维谷的时候,你最终还是要做出决定。小说里,当女孩面对她弟弟的时候,我必须给那个女孩充分的理由,救他能说得通,不救他,同样也能说得通。”在这方面,他花了很多功夫。女孩名字叫‘福小’,小地方觉得名字贱一点儿好养活,不能起太大。但为什么弟弟起名叫‘天赐’呢?这可一点也不小。因为男孩是要来续香火的。男尊女卑,姐姐从小心里有积怨。弟弟脑子有问题,有暴力倾向,拿个筷子就往别人屁眼里捅。当弟弟割破自己手腕的时候,她迟疑了,她心里有两种声音。最佳时间过去了,弟弟死掉了。初平阳看到了这一幕,也错过了时机。复杂性在于,我要给他们各种理由,像房间里的窗户一样,统统打开,最后怎么选择,在于自己。“

徐则臣在北京的夏天里讲这个故事的时候,空气冷了下来。我想起他写的《夜火车》,火车满载绝望,在黑夜里奔跑。

“既是绝望,也是妥协,整个人很懈怠,完全是随波逐流的状态。”徐则臣说,“如果让我现在回头去写,会有所不同,不是说留一个光明的尾巴,而是希望人物能够拨开现实的迷雾,能够看得更远一点儿。我觉得一个人,就像西西弗推石头,推上去就滚下来,但你还是要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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