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庄村栓娃家，栓娃爹正叼着烟锅，靠在床头，虎着脸，皱着眉，唉声叹气。栓娃娘立在床边，搓着手，不知所措。
“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是不是，长能耐了，不把我这个老头子放在眼里了。”栓娃爹吸了一口烟，把烟锅往旁边的柜子上使劲地敲打了几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发泄他的不满和愤怒，才能震慑住那个不听话的儿子。也许是用劲过大，动作太突然，栓娃娘被吓得一愣怔，身子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栓娃爹在村子里威信很高，村里人有什么疑难事，只要栓娃爹出马，没有搞不定的。偏偏到了自己儿子头上，栓娃爹作难了。
栓娃是独子，十年前考上了农业大学，栓娃爹别提多高兴了。家中出了“秀才”，光宗耀祖，脸上多有光彩啊！栓娃爹叼着烟锅、背着手在村里走着，腰杆都挺直了许多。常常未见其人，已听见他哼唱的小调。
栓娃大学毕业后，考上公务员，捧上了铁饭碗，栓娃爹又美美地风光了一回。看着大家羡慕的眼光，听着村里人对他的恭维，栓娃爹心里那叫一个美啊。
然而今年正月十五刚过，栓娃回来说他辞了公职，要回村里了。栓娃爹一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辞去公职？回村里？他没容栓娃再往下说，弯腰脱下一只鞋，朝栓娃扔了过去。
“爹，您听我说。”
“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栓娃爹说着话，另一只鞋子已经向栓娃飞过去了。栓娃侧身躲过，扭身出了家门。
想想儿子考上大学、成为公务员给自己带来的无限风光和自豪从此将化为乌有，栓娃爹气不打一处来，没几天就病倒了，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茶饭不思，唉声叹气。老伴看着他的样子，急在心里，却也不敢多说什么，怕一句话说不对，再惹起他的火来。
“为什么好好的公务员不当，要辞职回村里呢？” 栓娃爹想不通，“这孩子是吃错药了还是……”
不对！栓娃爹脸色大变，忽然一骨碌从炕上爬了起来。栓娃娘吓了一跳。
“怎么了，娃他爹？”
“娃他娘，你说，咱儿子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误了？要不然怎么好端端地要回村里呢？” 栓娃爹这样一说，栓娃娘也有点慌了：“可不是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回村里呢？栓娃从小可都是一个稳当人啊！”
这想法一冒出来，栓娃爹躺不住了：“不行，我得去一趟县城，问问栓娃的领导到底是咋回事？要是孩子真的犯什么事了，我就求求领导，给他一次机会，让他重新开始。”说完栓娃爹下了床，穿衣戴帽就要出去。
“可是，你还难受着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话音刚落，栓娃爹已经迈步走到了院子中央。还没出院门，一抬头，院门口进来几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乡长，后边跟着村主任和栓娃。栓娃爹一见这个阵势，心头一紧：果然没有猜错，肯定是犯事了，这不，让乡长和村主任给押回来了。唉……栓娃爹一声长叹，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头发昏，眼发黑，一下子晕了过去。
“爹，醒醒。爹，醒醒。”
迷迷糊糊中听见栓娃在喊他，栓娃爹慢慢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
“栓娃爹，你这是怎么了？见到你儿子激动成这样？”听见村主任和乡长的声音，栓娃爹既难过又惭愧，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不想让旁人看见自己的失落，不想让旁人知道自家的丑事，于是他把眼睛又闭上了。
“栓娃爹，快起来，我们给你报喜来了。”
“报喜？”栓娃爹心里嘀咕着，“报什么喜啊，这是喜事吗？”
“栓娃爹，乡里已经聘请常宝栓同志为林业技术员，让他负责咱全乡的果树和林木栽培。有了栓娃的参与，我们乡的果树肯定会增产增收，咱们的腰包也会越来越鼓的。”
栓娃爹嗖地一下坐起身：“什么？”
“是这样的，爹。”栓娃说，“国家不是提倡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吗？为了让我学的专业发挥更大的作用，我决定回乡创业，用我的所学回报家乡。”
“是啊，栓娃是我们乡引进的大学生人才，他是我们的宝贝啊！他辞职回乡，为的是咱全乡的百姓啊！”乡长说。
“是吗？”栓娃爹瞪大了眼睛，看着乡长，他有些不敢相信，接着他又望望儿子。
“是的，爹。以后咱们的荒地荒坡全都栽种上果树，春赏花，秋收果，咱们往后的日子可就芝麻开花节节高了。”
听着儿子的话，看着儿子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栓娃爹发现这依旧是他的儿子栓娃，没有变。不，变得更让他喜欢了。
“臭小子，怎么不早说呢，害得爹瞎担心。”说完，栓娃爹使劲捶了儿子一拳。栓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看大家，大家全都哈哈大笑起来，朗朗的笑声传遍了村子的沟沟坎坎……
（发稿编辑/苏 朝 插图/卢仲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