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平
这天中午，万志宁下班后开车回家，到一个十字路口往右拐弯时，突然从右后方人行道上冲出一辆自行车，撞到了万志宁的车尾，然后顺势歪倒了。万志宁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赶紧下车查看情况，只见地上躺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那老头儿瞥见车主下来，提高嗓门“唉呀唉呀”叫个不停。
万志宁觉得自己拐弯在先，而且车速并不快，这个老头儿自个儿不小心碰到自己车上，只是从自行车上摔下来，能有什么大问题？就赶紧上前扶住老头儿：“没事吧？大爷。”老头儿把手一挡，说：“谁说没事？你别碰我，我的腰被你的车撞伤了，现在动不了了，快拨120。”
万志宁心里一惊，这老头儿真能耍赖，于是说：“大爷，我这车都快过去了，是您的自行车擦到我车屁股倒的。您到医院检查归检查，责任咱得说清楚。”老头儿把眼一瞪，一把抓住万志宁的衣服说：“小伙子，撞了人还不承认，我一个老头子还会赖你不成？我有目击证人，不信你问问他们。”
万志宁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围上来三四个老头儿。
万志宁眼睛扫了一圈，路口连半个摄像头都没有。他心说这可说不清了，不管是谁的责任，这老头儿千万别摔出大毛病来，否则就要多出一个爹来伺候了，先送老头儿上医院检查吧。
救护车鸣着长笛过来，下来两个医生，一个年轻医生看见地上的老头儿，说：“咦？又是你啊，老倪！”看见老头儿脸一沉，年轻医生不再说话了。
到了医院，各项检查来了一遍，花去八九百。等到检查结果出来，一切指标正常。万志宁长出一口气，拿着报告跟老头儿说：“倪大爷，检查没问题，我送您回家吧。”倪老头儿坐在椅子上不起来：“我头晕气喘，胸口发闷，万一出什么问题，我哪儿找你去？要不你留两千块钱走人。”
万志宁忍住气说：“检查了没问题，你这是要演哪出啊？”倪老头儿不高兴了：“小伙子，你不愿意留钱也行，那我就住在医院不走了，让你伺候我十天半个月的，到时候真没事，咱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万志宁哪儿有时间跟他耗，好说歹说，留下一千五百元钱，把事儿结了。
下午的班耽误了，万志宁直接回家，到家越想越气，饭也不吃，进卧室躺下了。母亲万老太见儿子气呼呼不吃饭，知道碰到事了，就进来问。万志宁开始怕母亲担心不肯说，后来见一再问他，不好不说，就打开话匣子，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从此，万志宁开车从擦倒老头儿的路口过时更小心了。这一留神不要紧，发现差不多每次都可以看到倪老头儿推着自行车在那个路口活动，要么推着自行车观望，要么就是又被车撞了，倒在地上跟司机理论，围上来的还是那几个老头儿。天呐，原来倪老头儿真是碰瓷的，而且还是一个团伙。
这天，万志宁又从路口过。远远看见一个老太太倒在倪老头儿自行车下，披头散发，又哭又闹，抓着自行车不让走，弄得倪老头儿手足无措。又见几个老太太围定几个老头儿伸着指头戳着骂，老头儿们招架不住，不一会儿工夫全跑了。万志宁心里这个乐啊：倪老头儿啊倪老头儿，没想到你也阴沟里翻了船，碰伤人了吧，这叫作多行不义必自毙。
万志宁头一次这么开心，回了家边吃饭边说给万老太听。万老太笑着问：“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老太太被撞了？”万志宁说：“离得有点儿远，没看清楚。管她谁呢，只要能让那帮老头儿尝尝割肉赔钱的滋味，以后不再去害人，那就是好人。”
接连好些日子，万志宁发现路口多了一群老太太，要么来回溜达，要么对视倪老头儿一伙儿，要么就有老太太躺倒在倪老头儿自行车下大闹，其他几个老头儿远远地躲着看热闹。
万志宁心情大好，回家跟万老太说：“您说怪不怪，路口又出现一伙儿碰瓷的老太太，不碰车，不碰别人，专碰倪老头儿那伙人。我看，那是抢地盘呢，等打退了倪老头儿，她们就该碰汽车的瓷了。”万老太平静地说：“那可说不准，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又过了一段时间，万志宁发现倪老头儿碰瓷团伙连同老太太们同时消失了，路口清清静静的，也不知道最后谁胜谁败。
一天，万志宁早下班俩钟头，回家开门一看，屋里坐满了老太太，有十来个，正围着万老太又说又笑呢。万志宁觉得仿佛在哪兒见过这群老太太，就问：“阿姨们都好面熟啊，我好像经常见到你们似的。”万老太接过话来说：“这些阿姨都是在附近社区住的，这些年走在路上，你总有碰见的时候，当然面熟了。”
其中一个阿姨说：“万大姐，你就别瞒孩子了，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咱们头炮打响，你还真能忍住不说？来来，孩子，阿姨跟你讲。”
原来，自从听说儿子在路口被倪老头儿碰瓷之后，万老太就上了心，在社区里到处打听碰瓷的事。这一打听不要紧，“哗啦啦”站出一堆老太太诉苦，这个是儿子、闺女被碰瓷了，那个是自家老伴儿被碰瓷了，全部指向倪老头儿碰瓷团伙。
十多个老太太同仇敌忾，立马聚到一处商量起对付碰瓷的主意来。万老太最后一锤定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咱们也去碰瓷，专碰倪老头儿团伙的瓷，一直碰到他们不干为止。咱们这个组织就叫反碰瓷联盟，怎么样？”老太太们都拍手叫好，反碰瓷联盟当场成立。
头几天，四五个老太太天天去路口盯梢，回来就开会研究，掌握了倪老头儿团伙的活动规律和碰瓷方式。之后，老太太们稍加化装，全部出击，由其中一个老太太担任反碰瓷主角，等倪老头儿骑上自行车往前冲时，就撞过去，把倪老头儿逼停，自己倒在地上哭闹。其他几个老头儿上前解围时，十来个老太太就一拥而上，将老头儿们包围在中间高声理论。
三两个回合，倪老头儿团伙便溃不成军，仓皇而逃。
连续多天，反碰瓷联盟坚持露头就打，频频出击。倪老头儿团伙原先以为是偶然碰倒了人，没想到天天碰见这帮老太太，还以为是一个争地盘的新碰瓷团伙，没几天发现只碰自己的瓷，从不碰路上的汽车，这才明白是专治碰瓷的。
倪老头儿再也不敢去这个路口了，转换了阵地，没想到老太太们尾随而来。老头儿们连换七个地方，老太太们连跟七次，赶得他们远地方没法去，近地方干不了，实在没辙了，只好洗手回家，不干了。
万志宁明白了前后经过，激动地抱住万老太说：“妈，没想到这么难治的碰瓷团伙，竟让你们几个老太太给收拾了，姜还是老的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