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是一个极刻毒的游戏。
那顶太阳帽传到他手里时,她恰好停止了拍手。这可怕的游戏明摆着又是为他特设的陷井。其余的几个人一阵起哄,连那个称得起漂亮的姑娘在内。
“来吧!‘傻子'快叫!二十个动物叫!”
“对,不许重样儿!”
“傻子”的脸很快胀起来。他并不十分傻,知道这一路大伙儿都在拿他开心。可他毕竟有几分“傻气”,尽管窝火,但不会放赖。
他直起眼神儿,在大伙儿乱哄哄催促声里琢磨着第一种动物的叫……
这是野游的最佳编队:八个男的,一个女的。于是忙坏了其中的七个男的。忙的目的,无非是多得几回那位女性的青睐。至于“傻子”,不具备与同性竞争的实力,只好充当七个通行施展幽默才能的素材。这个又出奇地奏效——女同胞总是笑得格外开心。无疑这又给那七位许多鼓舞;对于第八个来说,就得承受七倍的耍弄。玩到后山时,他们找了一片小草地,把带来的香肠、罐头和各式果酒摆出来。一边各显其能地拿“傻子”开心,一边吃喝助兴。喝到实在喝不动的时候,又想出这些个新招儿,于是大家聚拢来,围坐了一圆圈。让女同胞坐在圆心“闭”起眼拍手……
漂亮的女人自然很聪明。于是就揪出了“傻子”。
“傻子”被推到中间。憋憋屈屈地坐了一阵儿,捱不过去,他老老实实地垂下头,用极粗闷的鼻音学了一声牛叫:
“哞——”
大伙狂笑了一阵,立刻又催他再叫。
“傻子”学了一声猫咪叫。因为认真,那“猫”就叫得格外乖。几位同伴笑得连五官都拧成了疙瘩。
有人给数着数儿,大伙就又催。不一会儿,“傻子”已经学了鸡、鸭、鹅、羊、马、驴、狮、虎、熊等十几种动物的叫了。
女同胞早笑得躺在草坪上,身子佝成了一张弓。
可“傻子”已经差不多学完了他所知道的所有动物,这会儿每叫一次,都要搅尽脑汁。
“十八,还差两个!”还是不依不饶。
“傻子”闷了半天。实在想不出什么动物了。看着那些笑嘻嘻的面孔,他觉得自己窝囊得要死,简直抬不起头来。
“喂,快叫啊!”
“怎么着,想赖呀?快点!快点!”
“来个猪叫!”
“来个狗叫!”
到底是旁观者清,居然又替他想出两种。
他迷迷糊糊地用喉咙咕噜了两声,算是学了猪叫。这哪还象个人啊……他忽然想。
“还差一种!”
“学了狗叫就完事!”
“傻子”愣愣地坐了好一会儿。只看见一张张嘴在一张一合,对声音却毫无感觉。
他呆坐着。
“快叫!快叫!快叫!”
“这小子,哈哈……”
他被惊动了。晃晃身子,很慢,很低沉地“啊”了一声。
“叫哇!还差一种动物!”
“叫完了。”他说。抬起头来。
“你那是什么叫?”
“人叫。”叫完这个,他霍然感到一阵畅快。可紧接着,他的五脏六腑里又郁积了一股沉甸甸的气体。他给闷得张开了嘴。
草坪上再没有一点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