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魔影(4)

 
老宅魔影(4)
2017-06-20 18:11:50 /故事大全 /被围观

老宅魔影(4)是最新的恐怖鬼故事,为你带来视觉与心灵上的享受,希望大家喜欢。

第二天中午,班上的孩子们全都跑到小河的冰面上去玩儿了。有两个孩子滑着小冰车跑出了很远。

自从赵小柱的妈妈死了以后,初秀一直非常注意地管理着孩子们,不允许他们独自出去玩。她站在教室门口,远远的盯着那两个跑远的孩子。

没一会儿,那两个男孩儿一路打闹着朝教室跑了回来,其中一个男孩用手里的冰锥扎着一个什么东西,举在头上,在后面边追边骂着前面那个男孩:“你妈是个大破鞋!你妈是个大破鞋!”

“王二胖!”初秀气得大喝一声。

骂人的王二胖这才发现老师就站在面前,他吓了一跳,胆怯地看着初秀,偷偷把手里的东西扔在了背后。

“多难听的话呀!一个小学生竟说出这么难听的话,你害不害臊?”初秀的脸气得绯红。

王二胖低下了头:“是他先骂我的。”

“是他先骂我的!”被骂的同学争辩道。

“都闭嘴!我问你们,谁教你们说这种话的?”

“老师我错了,以后再不骂人了。”王二胖立即乖巧地认错。

“老师,我也错了,我也再不骂人了。”

“我再不想听见你们说出一句不文明的话来。今天你们两个的小红花没有了,放学后打扫卫生!”

“是!老师。”两个男孩儿撒腿就想跑。

“回来!你冰锥上扎的是什么?”

“是一只鞋。”

“一只鞋?哪来的?”

“在冰上捡的。”

那是一只暗红色的半高跟棉皮鞋,还很新,样式漂亮,做工精致,不像是村里的妇女们穿的,初秀从没发现村里有这么时髦的女人。

“只有一只吗?”这么新的鞋不可能是丢弃不要的。

“就一只。”

“你俩知道这是谁丢的鞋吗?”初秀的心里划了个大大的问号,想像中的苏婉的影子在脑海里猛地一闪。

“不知道。”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回答。

“好了,去玩儿吧。别再走远了,听见了吗?”

“听见了。”王二胖临走又犹豫了一下,“我好像……看见苏老师穿过这样的鞋。”

“真的吗?”初秀心里一惊。

“我记不住了。好像是……”他挠着头皮想了一会,还是不能肯定。

“行了,去玩儿吧。”初秀把那只鞋捡起来,悄悄带回教室藏在了课桌下。昨晚,老宅黑色的大铁门在夜色中慢慢闭拢的情形,又浮上了她的脑海。

初秀坐下来,边往火炉里填着木柴,边沉思着。她心里想着医生陶凡那白白、硬硬的,好像不能扭转的脖子,想着那个叫苏婉的女孩儿,脑子里出现了许多侦探小说和恐怖电影中的情节,一个寂寞的乡村女教师爱上了一个奇怪的城里医生……然后……月圆之夜医生就会变化成可怕的狼人,对着月亮仰天长嚎……?

算了,我这都是瞎想些什么呀?

初秀埋怨着自己,不觉站起身来朝窗外望去。

小河对面荒凉的大院落那两扇紧闭的大门,再一次引起了初秀强烈的探索欲望。

寂静的午后,

学生们开始上自习了。讲完课的初秀坐在讲台前,低头专心地批改着作业,静悄悄的教室里突然发生了一阵*动。

她抬头一看,孩子们都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初秀站起来顺着大家的目光朝窗外看去,只见医生那辆越野车停在山坡上,覆盖着白雪的山坡太滑,车上不去了,医生正在努力地踩着油门,车轮卷起一阵阵雪雾,最终还是徒劳地停了下来。

初秀灵机一动。

“同学们,我们出去帮叔叔推车好不好?”

“好!”孩子们兴高采烈地跑出了教室,小石头脱了身上的棉衣铺在车轮底下,大家一拥而上,车子一鼓作气爬上了山坡。

“谢谢你初老师,谢谢!”医生摇下玻璃,扯了扯嘴角笑着说。但初秀从他的眼睛里却看不到一丝儿笑意。

“陶医生,你又进城了?”初秀没话找话地问道。

“是啊。这鬼天气!”

“那天……真是不好意思。你的车已经修好了?”初秀在学生面前不知说什么好,就把前几天一块儿去城里没有来得及说的话,都搜罗出来,听上去很可笑。

“没关系,已经修好了。忘了问你了,你那个老同学还好吗?”

“没事,只是擦破点儿皮,回到城里就打了狂犬疫苗。那天晚上……他对那种超自然的现象发生了浓厚的兴趣。”

“是吗。”医生心不在焉地应付道。

“昨天夜里你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了吗?”

“什么声音?”

“算了,也许是我在做梦。对了,陶医生,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初秀又试探地说。

“什么事情?”

“我听说你院子里有一座暖房,我正想给孩子们搞一次观察植物的活动,好写一篇作文,能不能让我们参观一下花房呢?”初秀边说边替小石头拍打着弄脏了的棉衣。

医生看着初秀亮晶晶的眼睛,迟疑地:“呃……好哇,谁让我欠了你人情呢?欢迎。什么时候?”

“你什么时候方便?”初秀不等他回答,立刻接着说:“就现在行吗?正好我们下午没课。”

“嗯……好吧。”医生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为难,但还是勉强答应了。

“同学们,我们去参观陶医生家的花房!”听到初秀带着几分夸张情绪的语调儿,孩子们立即欢呼着抢先朝老宅跑去。

大门里的那条大狼狗听到了外面的喧哗声,警觉地竖起了耳朵,它听了一会,立刻狂吠起来,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嘘……别出声!”初秀冲孩子们竖起了手指。

“不用怕,我把它牵到后面去。”医生打开大门,把车子开了进去。初秀看着他跳下了车,打开了拴在门口的铁链,带着狼狗朝后院走去。

初秀头一次清楚地看到了大门里的院子。左侧就是那个闻名的大花房,那是冬季里北方常见的种植蔬菜的暖房,用保温的土坯砌成的三面矮墙呈U形,连在一面高高的后壁上,冲着阳光的这一侧是一排明亮的大玻璃,透出里面红红绿绿的一片生机。

院子右边的空地就是停车的地方,地上随意扔着几个破轮胎,上面落着厚厚的一层雪。

这是一座有年头的老房子了,起架很高,造型堂皇。虽然有些墙皮已经脱落了,露出里面大块的青砖,但房顶上青灰色的瓦倒还整齐,显得古色古香,使老宅看起来依然很结实。木制的房门是两扇对开的,看上去又厚又结实,现在只是虚掩着。

房子的设计和乡下所有的房子样式都不一样,一看就知道原来的房主不是本地人。檐下的木头椽子已经发黑,带着年深日久、烟熏火燎的浓厚痕迹。

白色铝合金的窗户很大,有点儿类似城里的花园别墅,一看这窗户,就知道是经过医生改造过的。从外面看,每个窗户里都挡着灰色的窗帘。

初秀看着那些透着神秘气息的窗户,感到一种强烈的紧张和好奇。

几个孩子凑到大窗户前面去探头探脑,可是隔着窗帘,什么也看不清楚。

“好了,请进来吧。”医生手里拿着一把喷壶,突然出现在暖房门口,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院子里的学生和初秀,对他们喊道。

初秀左右看了一下,试探地问:“你们家里那个……老邱呢?他不在吗?”

“被我辞了。他是我雇来收拾花房的,可惜干活儿不利索。也许是我这个人有点儿挑剔。”

“其他人呢?我们不会打扰别人吧?”初秀心里想着苏婉,又试探道。

“没有其他人了。”

“噢……来吧,同学们。”初秀带着孩子们陆续进了暖房。

一进去,初秀就觉得浑身被一股湿呼呼的热气包围了,暖房里的温度起码有二十五六度。石头儿等几个男生开始摘下帽子,有的还解开了衣扣儿。

暖房的一侧是大面积的各种盆栽鲜花,品种繁多,颜色各异,开得正旺盛。中间一条人行小道,另一侧是爬在架上的绿油油的黄瓜秧,上面结着小指般粗细、顶着黄花的小黄瓜。再走过去,还有几垅西红柿,柿子大多青青的,有个别的刚开始泛红。

在这种季节里,能看到这样的景色,真是令人赏心悦目。

孩子们看到这么多美丽的鲜花,都不禁小声惊叹起来:“哎呀!真漂亮啊!”

“陶医生,你可真有雅兴!”这时,初秀悄悄地观察着医生,不知怎么,就觉得他脸上那冷漠的线条变得柔和了。

“哪里。我喜欢跟植物打交道。植物不但和人一样是生命,它也和人一样有思想和感情,你相信吗?”

“是吗?”初秀兴致勃勃地看着他,等待着下文。

“如果你经常跟某一株植物沟通,对它表达感情,它长得就会比其它的植物强壮,抗病能力也要强很多。”

“真的?”初秀用夸张的语气惊讶道。

“我做过试验。你来看看这些花……”

医生带着初秀走到一片紫色的花丛前。孩子们正聚拢在那里惊叹着。

这种花初秀从来没见过。正在怒放的花蕾呈现出一种由浅至深过渡的紫色,那是一种神秘的紫色,高贵中透着妖娆,一朵朵鲜艳欲滴,连长长的花茎也是紫黑色的。这些紫色的花朵散发出一种令人眩晕的气味儿,初秀想把视线从它们身上移开,却有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怎么样,这花儿漂亮吗?”医生站在初秀身后轻轻问道,他那好听的声音里带着些诡秘。

“太漂亮了,这种花儿叫什么名字?”初秀觉得这花儿美得邪恶,视线接触到它,似乎就有一种被它蛊惑了的感觉。

“我还没给它起名字。它是曼陀罗的一个变种。上个世纪的印第安人在宗教祭祀中会用到这种花儿,它会让人觉得自己……就在天堂里。”医生微微笑了一下。

“怪不得……”初秀觉得此刻的医生有些怪怪的,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种花喜温,本来是生长在南方的一个品种,北方这种寒冷的环境不适合它生长。”

“但你却把它养活了?”

“对,我只用了一个方法,就是每天向它们表示我对它们的关爱。”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有意思吧?你不相信?”

听到关爱这个词儿,初秀好奇地仔细看了一眼医生,觉得这个词儿不像出自一贯冷漠的医生之口,但他又确实是这么说的。

“如果在以前,我当然不相信。就像传说中这里闹鬼,我起初只是当作故事来听的,但是现在……我也说不大清楚,我想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初秀犹豫着说。

“是啊!任何意想不到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医生说到这儿,突然住了口。初秀感到一股异样的气氛笼罩着他们,并悄悄弥漫开来……

她强自镇定,尽量表现得兴致勃勃地东瞧瞧,西看看。

“想不到陶医生这么博学。对了,你是医生,对人体应该是非常了解的。你说,人真的有灵魂吗?如果有,肉体消亡了,灵魂也会随之飘散了、消失了吗?”初秀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

“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医生疑惑地看了初秀一眼。

“因为,我总觉得我住的那间小屋里,似乎有一个忧伤的灵魂,一到半夜,就从它寄居的某个角落里溜出来。它好像在努力……想要告诉我点儿什么似的。”

“告诉你什么?”医生一下子专注地盯住了初秀。

“我也说不清。”初秀的话题突然一转:“对了,你知道苏婉吗?”初秀说完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医生的眉头微微跳了一下:“你是说苏老师?”

初秀点头。

“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儿,就像这花儿一样。”

“她现在在哪儿?”

“不。我不知道。你看,这么漂亮的鲜花,可是很快就会凋谢了,真可惜。美丽的生命总是那么短暂……就像一个幻觉,用什么办法也留不住……”医生用奇怪的眼光看着那些紫色的花,似乎陷入了沉思默想中。

初秀看着他,又把视线落在那些曼陀罗花上,心里更加惶惑不安。

医生移开了目光,冲着门口叫道:“小家伙,你怎么跑出来了?快过来!”

随着他的召唤,一只白色的小哈巴狗,颠儿颠儿地跑到了医生的脚下,“吱吱”地向主人撒着娇。

“它叫‘狞笑’。来,狞笑,跟客人打个招呼。”

这是一只很普通的小狗,病歪歪的样子,只是它左半边几棵尖尖的牙齿总是露在嘴唇外面,看起来的确像是在狞笑。它看了看初秀,立刻跑过来围着初秀的脚嗅着,表现出兴奋的样子。

“好可爱的小狗啊!你还养了这么多小动物?”初秀勉强做出喜欢的样子笑了一下,心里却暗暗吃惊。

她在想,这个神秘的陶医生!他的这座老宅里,到底还藏着多少意外?

周末,

初秀急匆匆走出车站。城市眩目却又冷冷的阳光使她觉得头重脚轻。

根据明哲说过的地址,初秀很快就找到了他经常留连的那家地下酒吧。

地下酒吧名副其实地建在一间地下室里,大门很有特点,被设计成一堵砖墙被炸破的一个不规则的大洞。初秀低头小心地从洞口钻了进去。

推开又一扇小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一种类似动物身体上的味道,肮脏,油腻,却又透着一丝温暖,诱惑。

初秀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往下看着。

暗淡的灯光下是一群群鬼魅一般攒动的人头,男男女女紧紧搂在一起,随着诡秘的音乐无声无息地晃动着。

吧台上坐着三三两两喝酒的人,有一个男人已经喝得烂醉,手里还握着酒杯,瘫在高脚凳上。初秀仔细辨认了一下,快速走到那个人背后。

喝得半醉的男人从吧台上努力撑起沉重的身体,甩了甩头。他的脸色浸透着颓废,西装满是褶皱,领带像围巾那样松松地搭在脖子上。

当他的目光缓缓地从初秀脸上扫过时,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重又回过头来,努力定睛看着初秀。

那正是李明哲,短短的几天,他变了很多。如果不是他脸上和手上被狼狗抓伤的地方已经结了黑黑的痂,初秀差一点儿没有认出来他。

“初老师,你来了?来,我请你喝一杯!”明哲愣了一会,醉眼朦胧地冲初秀举了举杯子。

初秀侧脸躲过他伸过来的杯子,急匆匆地说:“别喝了,明哲,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什么事,能比喝酒还重要?”明哲仰头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小姐,再来一杯!”

初秀伸手夺过了杯子:“明哲,你不想找苏婉了?”

明哲把夹在耳朵后面的一支烟拿下来,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他的手颤抖着,半天没打着火。他试了几次,没有成功,只好沮丧地把烟扔在了吧台上。他太阳穴上的血管凸显出来,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哽咽,然后,突然趴在吧台上哭了起来。

乱糟糟的酒吧里一下子静了下来,人们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两人身上。初秀手足无措地左右看了一下,连忙伸手去扶明哲:“干嘛喝成这个样子?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初秀扶着明哲跌跌撞撞刚走出酒吧,他就一屁股坐在路灯下不肯走了:“我不回家,我不回家!”

初秀焦急地推着他:“明哲你快醒醒,你不想找苏婉了吗?”

“别跟我提苏婉这个名字!我才不要找她,我恨她!我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为什么?你不是说一定要找到她吗?”

“我现在不想找了,不想找了……她一定是跟那个医生在一起。她不想见我,因为她没办法向我解释!我想通了,其实她并不值得我爱……”明哲痛苦地摇着头。

“你还没有见到她,怎么能肯定她就是跟那个医生在一起呢?”

“你不明白……”

“也许我不明白,但是我已经有了一点线索了。你看,这是不是她的鞋?”初秀从包里拿出一只塑料袋,里面是那只紫红色的皮鞋。

“是她的,这就是苏婉的鞋!你在哪儿找到的?”明哲只扫了一眼,就认出了那只鞋。他一把夺了过来,立刻有些清醒了。

“在小河的冰面上。就是小学校门前那条结冰的河。”

“她的鞋为什么会在那儿?”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这只鞋没有被雪埋住,你第一次来的时候,刚下过一场大雪。这说明什么?这只鞋是在下雪之后丢下的!”

明哲愣怔着,没有答腔。

“你还不明白吗?这说明苏婉在下雪之后还从冰上走过,她掉下了这只鞋!”

“苏婉为什么掉下了一只鞋?”

“她肯定就在老宅子里,而且她遇到了意外!”

“意外?”

“对!有一天晚上我听到老宅的铁门响,爬起来一看,大门就合上了。昨天我找了个借口带着学生进了那个院子,发现大白天的,所有窗户都挡着窗帘……我想,说不定苏婉遇到了什么事情,正在盼着你去救她呢!”

“正盼着我去……?”明哲双手揉搓着一头乱发,千头万绪一起涌上心头。“那我应该怎么办?”

“我们再到老宅去一次!上次我们犯了一个错误,没想到看家狗在晚上是放开的,我们没办法对付它。这次我们要在白天去。”

“白天去?怎么去?”

“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我观察了,他有时会开车进城买东西,一个礼拜至少出去两次。”

“但他家里还有一个瘸老头儿,你还记得吗?他的笑声……总在我梦里出现,活像个……魔鬼!”明哲陷入恍惚之中。

“他是医生雇来干活儿的,现在已经被他打发走了。”

“那……谁知道他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人呢?”

“我想……应该没有了。”

“那样阴森森的一个大院子,里面可以发生任何不可思议的事情。真是太可怕了……”

“是啊……。明哲,你知道苏婉信佛吗?”

“信佛?怎么回事?”

“在我住的屋子里那个大衣柜里,苏婉供着一尊小佛像。”

“不会吧?我从来不知道。”明哲惊讶道。

“我中午去图书馆查了一些有关宗教方面的资料。上面说,如果一个人拜偶像,就是在拜魔鬼,会给自己身上招来邪灵。就像那些形形色色的邪教,并不仅仅是因为愚昧或者迷信那么简单,有很多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也成了牺牲品。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也许不是人们力所能为的,而是来自冥冥中的某种邪恶力量。”

“我不懂。”明哲迷茫地看着初秀。

“我也不懂,自从进了龙山村,只觉得越来越迷惑,一直以来被人们认为是违背物质规律的一些现象,反复出现,让我不能不迷惑。我想,这宇宙间还没被人类所认识和了解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你是指我们上次听到的那种超自然的声音吗?”

“不仅仅是那些声音……算了。”初秀沉思着摇了摇头,“不过,我觉得苏婉肯定还活着。”

这天夜里,

明哲送走了初秀,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思前想后,从他和苏婉相爱开始,一直到最后一次在车站送她回家时的画面,都从眼前一幕幕闪过。

明哲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又恨又爱不知该怎么化解,他不断喝着烈性白酒麻醉着自己。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应该找她当面说清楚,分手也要分个明白!就算她已经爱上了别人,我也要听着她亲口对我说出来……

明哲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去龙山村。他做了这个决定,才稍稍感到一些安宁。酒精泛上来,明哲渐渐朦胧睡去了。

明哲在梦里看见了苏婉。

他梦见在一个有着高高围墙的大院子里,传出了苏婉的声音:“明哲,明哲!快救我!”

明哲听见苏婉的声音在大声地喊着自己,可却看不见她在哪儿。

“苏婉你在哪儿?”

“我在地里面,这里好黑啊!我害怕!”苏婉的声音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空洞而冰冷。

明哲越过了那座大墙,他看见一个女人被关在一只大铁笼子里,双手握着铁栅栏,她的头发雪白,长长地披在身上。

“这个人是谁?”明哲看着她,心想这不是苏婉的妈妈吗?她怎么会在这里呢?

明哲正犹豫着,那女人从笼子里伸出双手,召唤着他:“明哲,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苏婉啊!”

“苏婉!你的头发怎么都白了?”明哲急得伸手去拉她的手,守在笼子外面的一只大狼狗突然跳起来张开了血盆大口,明哲朝后一退,不料一脚踩空,就像掉进了一个无底深渊……

明哲忽悠一下惊醒,翻身坐了过来。

“苏婉!”他不禁叫出了声,心脏“砰砰”狂跳。

苏婉难道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吗?明哲坐卧不安,跳下地点了一支烟,心神不定地来回踱着步。他突然捻灭了烟头,穿好衣服匆匆下了楼。

深夜十一点光景,明哲又一次来到了城东边儿那个算卦的女人家里。

他小心翼翼地敲门,对女人能否开门心里没底。没想到刚敲到第三下,门就打开了。一股浓烈的烟臭扑面而来,呛得他一个踉跄。

室内昏黄的灯光下,正有一个老妇人带着女儿在虔诚地问卦,明哲焦急地等待着。

“说吧,我听着呢……”女人忙完了,点燃一支香烟叼上,扫了明哲一眼。

“我做了一个梦……。”明哲大略讲了一下自己在梦中见到苏婉的情形,他的眼睛一直急切地看着女人。

“你到龙头山去了吗?”

“找到了那个老宅,可是没进去,那宅子的主人有点儿怪。”

“哼哼……这还不简单?老宅里有鬼呀……”

“什么?”明哲吓了一跳。

“让我看看……”女人又闭起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就像灵魂出窍一样。

过了一会儿,女人的眼神一闪,好像游离的灵魂一下子回到了身体,她突然大叫一声:“哎呀,不好!”

“怎么了?”明哲被她吓了一跳,心又不由得乱跳起来。

“要出事儿!她现在就在东北方向,二百里开外……”

“你说的是真的吗?”明哲感到心惊肉跳。他立刻想起自己刚刚做的梦和初秀说过的话,难道苏婉真的遇到了意外?

“你不相信我,干嘛还来找我?”女人两眼一立,脸色就沉了下来。

“呃……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该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说的那个东北方向,二百里开外,不就是龙山村吗?”

女人不再理睬他,自顾闭目养神。

明哲放下一张大额钞票,恍恍惚惚地出了门,一阵风雪刮过来,灌得他脖子里冰冷冰冷的。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那个老妖婆骗了你多少钱?”一个男人的声音又响起在他的背后。明哲听声音就知道,又是上次那个在门口拦住他的神秘男人!

明哲被吓了一大跳:“你怎么又在这儿?你到底是谁?”

“我告诉你吧!那个老妖婆就是从龙山村跑出来的农民,她家三代种地,她的鬼把戏都是骗钱的,你不能信……”

“真的吗?”明哲傻傻地看着那男人在昏黄路灯下五官轮廓不清的脸,不知怎么办才好。难怪她对龙山村那么熟悉!原来是个圈套……

“过来!我给你掐算掐算!”那男人诡秘地说着,就牵起明哲的衣襟往一边的胡同里拉过去。

明哲突然明白了,原来这个人也是个骗子,他正在试图跟那女骗子抢夺生意!

他顿时感到害怕,挣脱了男人的手,撒腿就跑。

我真是吃错药了!怎么能相信算命这种无聊的玩艺儿?

明哲一边跑,一边埋怨着自己,他决心再闯龙山村探探虚实,说不定初秀的直觉是对的,苏婉不仅还活着,而且她现在就在龙山村……

初秀下了长途汽车,

沉沉的暮色已经笼罩下来。从公路边到村子里还有一段路没有车,只好步行。初秀看了看天色,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听到后面远远地有一辆汽车驶来,初秀不禁心跳加快。她回过头去,果然是医生陶凡的越野车。汽车“呜”地一声,超过初秀后停下了。

“初老师,上车吧。”医生打开了车门。

初秀内心矛盾地犹豫着:“我……我还是自己走吧。”

“怎么?害怕再掉进沟里?”

“不是。”初秀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那就上来吧,天很冷。”

初秀不好意思再坚持,上了车。她一眼看到车座放着几只大小不一的纸箱,不禁多看了几眼。医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眼神儿:

“那是几只空箱子,从超市里要来装东西用的。”

医生的解释更加重了初秀心中的疑问,她目不斜视地瞅着前方,心里有些乱乱的,不知该不该问问,上次在山上急刹车时,纸箱里的东西坏了没有?

“是去城里看老同学了吗?”医生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

“是呀,顺便办一点事儿。”初秀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你在这里还住得惯吗?”过了一会儿,医生开口问道。

“还不错,我比较能适应环境。”

“我还以为你会像其他人一样很快就会走的。”

“不,我还不打算走。孩子们需要我。”初秀看了他一眼。

“看来,你和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医生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

“没什么不一样的,我从小性格独立,没有那么娇气而已。”

医生不再说话,车子就快到上次出事的那个弯路了。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初秀眼睛迅速瞟了一眼立在路旁的老榆树,心情不由紧张起来,一只手下意识地抓牢了扶手。与此同时,她感觉到旁边的医生身体也僵直起来。

前面的风挡玻璃蒙上了一层雾气,陶凡伸出一只手去擦,这时初秀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脚不沾地朝车子飘来,初秀不由得惊叫起来,车子一抖,熄了火,停在了路上。

“怎么了?”医生沉着地问道。

“有一个人……”初秀战战兢兢地手指前方。

前面的身影不见了,跟上次一样。

初秀张口结舌地愣住了:

“我刚才明明看见的……。”

医生没有吭声,只顾低头发动车子,汽车轰鸣了几下,再没了动静。他拉开车门跳了下去,绕到前面,掀开了发动机盖子弯腰察看着。

初秀坐在座位上半天不能动,她慢慢抬眼朝山坡上的坟地望去,那座雪后添的新坟上还用石头压着几张烧纸,随风飘动着。她不由想起了赵小柱可怜的妈妈。

初秀回过头来,猛然看到一张脸正贴在右侧的玻璃上,她感觉自己的鼻子尖差点就碰到那个在玻璃上挤压得变了形的鼻子上。

那是一张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面孔,正是村里那个姓邱的老女人。她面无表情地隔着一层玻璃,就那么直盯盯地瞅着初秀。

初秀一动不能动,只能与她对视着。

“下一个就是你!”老女人突然张开少牙的嘴,说道。

“下一个就是你!”她裂嘴一笑,瞬间不见了踪影。

前面的机器盖子“砰”地一声落了下来,初秀看到医生表情疑惑地回到了车里。他拧了一下钥匙,汽车“轰隆”一声发动起来。

“真是见鬼!”医生松开手闸,汽车朝前溜了出去。“你真的看见有人吗?”他边小心地看着前方路面,边问初秀。

“我……也许是我看花眼了。”初秀不知道怎么才能说得清楚,她突然不敢肯定刚才的情形是不是幻觉。

初秀吱唔着,她装作四处看着,不再说话。

越野车停在了学校门前的坡下,医生沉默着,他显得心不在焉,对初秀即将离开一点儿表示也没有,甚至不打一个招呼。

“谢谢你,陶医生。”初秀打开门跳下了车。头也不回地朝学校跑去。

医生的眼睛一直盯着初秀的背影,直到那背影在黑沉沉的暮色中消失。

朦胧中,

老宅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吱呀”一声关上。

拴在铁链上的大狼狗突然兴奋地跳起来,拖着链子“稀里哗啦”地跳跃着迎接主人。

锁好了大门的医生转过身来,他模糊的脸阴沉着,只扫了狼狗一眼,那狗就知道主人心情不佳,它“吱吱”叫着,垂下了耳朵,同时夹紧了尾巴。

“怎么样?家里没什么事儿吧?”医生摸了摸它的头,顺手摘掉了它脖子上的锁链。然后他走向暖房,把白天为晒太阳掀开的草帘子一一放下来,严严实实地遮住每一块玻璃,这样晚上就不至于冻坏暖房里的植物。

做完这一切,他便径直朝后院的地窖走去。他掀开地窖口上的盖子,动作敏捷地跳了下去。

里面是一个东北普通人家储藏过冬蔬菜和放置咸菜、酸菜的地窖。

可是医生显然用不着储藏什么过冬蔬菜,更没有咸菜,只是在靠墙处摆放着几只黑乎乎的巨型瓦缸。这些瓦缸应该是从前人家遗留下来的东西,多年过去了,还照原样儿放在原处,上面落满厚厚一层陈年的灰土。

医生从一只瓦缸的盖子上拿起了那只照明用的矿灯,一直往长方形的菜窖里面走。走到尽头时,用手轻轻推了一下,墙上就出现了另一个入口。

他钻进去,关好那扇伪装的门,开始走在长长的、狭窄的通道里。

这条通道仅仅是老宅地下许多通道中的一条。当然,那些迷宫般的通道都是古人的功劳,而这条从老宅通往地下的通道,却是今人的创造。虽然猜不出具体年代,可是那些支撑棚顶的巨大圆木,都是一百多年前生长在龙山上的红松树。现在,这些树已经成为人们遥远的记忆了。

有时候,他非常佩服一百年前就已经知悉了老宅地下秘密的人,那个人的胆略和野心,显然比他陶凡更加出色;而有时候,他又为那个傻瓜感到可惜:如果他活在今天,有这么多科技手段可以利用,就不会到死都无缘进入地下宫殿的中心地带了。

比如他来到老宅以后,所使用的探测仪、大量的胶泥炸药、防沼气中毒的防护面具、长时间在地下工作使用的氧气瓶,甚至连照明用的矿灯,都是那个时代所不具备的!

想到这儿,医生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幸运儿,他对完成这项前无古人、也必将后无来者的事业,信心更足了。

踏着已经不再松软的黑土,他在一步步接近目的地。踏在地上的每一步,都令他的心里有一种颤颤的感动。

那盏矿灯被他提在手里,擎在面前,半提半举着,白灿灿的灯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远远看去,就像一个漂浮着的幽灵。

这幽暗的地下世界令医生心醉神迷。

每次打开那扇大门,医生就有一种君临城池般的得意和满足。他首先微笑着环视室内的一切,然后飘飘然地慢慢进入其中。

下台阶,再下台阶……拐一个弯儿,又拐了一个弯儿。眼前出现了一个宽敞的空间,那是一个类似大厅的地方,靠墙处有他的一张大大的工作台。

医生把灯放在工作台上,回过头来慢慢检视自己的劳动成果。

他抽了抽鼻子,十分受用地深呼吸着……地面向上散发着一种腐败的气味,目光触及之处,都是令他感到赏心悦目的景象。

他的手举起来,摸了一把身边墙上精致的壁画,不用看,他就知道他的手掌此刻触着的正是古代美人儿那飘荡的裙带。她们的形象还活在艺术作品里,可她们的躯体早已化为面目可憎的骷髅,并很快将化为轻轻的尘土,在盗墓者惊愕的目光中瞬间飘散,只留下一点儿可怜的痕迹。

一想到这些,医生便有些莫名的沮丧,有一瞬间他真搞不明白自己究竟置身何处,在干什么?这一切的意义和价值何在?

他的手在表面已经变得粗糙的壁画上移动着,情绪渐渐好转。他走到工作台前,坐下来,用手拨弄了一下面前的一只骷髅,听着它摇晃着发出的“咯哒咯哒”声,不禁发出了会心的微笑。

医生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尽情地享受着独占秘密、独占宝藏的快乐,除了邱瘸子,谁也无法理解这种快乐。不过,那可怜的老家伙再也不能与他分享什么了,他已经稀里糊涂地做了法老嘴下的横死鬼。

自从前几天的车祸发生以后,医生不知怎么就开始有些疑神疑鬼了。尤其是女教师初秀说她看到一个人影儿那件事,使他颇费了一番踌躇。联想起前些日子,半夜里有个白花花的东西溜进了自己的院子,当时他的猎枪走了火,结果让它给跑了。医生就觉得这老宅周围似乎有一种危险的气息,在隐隐地逼近。

为这事,几天来他心里一直惴惴地。虽然医生是无神论者,但毕竟他现在做下的事情,是天理不容的,不仅已经惊扰了许多亡灵,而且还惹恼了不少新鬼,所以有的时候不免心里发毛。

他为那个不明来历的白色影子心烦了好一阵子。后来一想,也许是村里谁家跑出来的牛羊吧?这才算暂时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没想到刚才回来的路上又撞了“鬼”。他不知道这是那女教师紧张所致的幻觉,还是她故意在虚张声势,但总觉得这个小女孩儿不那么简单。

最近,他心里那隐隐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了。那个新来的女教师一双能穿透人肺腑的眼睛,总在他的眼前晃呀晃的,弄得他很烦。

他被她脸上和身上那股不由分说的执拗劲头震惊了。奇怪的是,越是接近她,就越是被她吸引,越是从心底里感到一种恐惧,这是他这样自信自负的人从来没有过的情绪。自从她来到村里,似乎一切都不对劲儿了。

医生觉得,只有走进这深深的地下,厚厚的黑暗才把一切都隔开,使他获得了实实在在的安全感。

快了,只要再给他一点儿时间,等一切都到手之后,他就可以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悄悄地消失在雪地尽头,谁也不会知道他的去向。等他们明白了他所做的一切时,他已经在地球的另外一侧找个美丽的地方,尽情享受着甜美的果实了。

可惜这个地方太大了,几个月?几年?说不定自己穷尽一生都不能完成这项伟大的工程呢!他想着,嘴角又神经质地扯动了一下。

好在自己对这里的一切都怀有浓厚的兴趣,就像一个学者对待一个崭新的课题。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的一生都会在这里度过,因为他对眼前这个巨大的宝库和这种解密探幽的工作,简直太痴迷了!不要紧,慢慢来。

他没想到,自己甚至迷上了从前听来如此陌生的一件事:考古。他弄来了一大堆各种各类考古资料和书籍,一有空闲就认真研读。想像着几千年前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帝王将相们的生活,他们的叱咤风云,他们的勾心斗角,他们的骄奢*逸,甚至他们的饮食起居和喜怒哀乐,都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明白了一个道理:生前即使再辉煌,死后都逃不掉一掊黄土,不管是平民还是显贵。可同时他又感到迷惑,为什么人们总是想不通这个浅显的道理呢?有几个人不是一辈子都在追逐名利中虚度?人一走上社会,就像陷入了一个符着魔咒的巨网,不由自主地被席卷而去,直至沦落成泥碾作灰,没想到聪明如我,也终究没有逃出这张网!

有些事情想得太明白,太透彻了,就会让人悲观颓废,何况我医生陶凡本来就是个聪明的人呢?本来,他活在这个世上,是不想和别人争什么的,他只想到古人那儿去随便拿点儿什么就够了,可是没想到还是有人像苍蝇逐臭一样地跟了来,主动出击跟他争!为这事儿,他感到恼火,感到无奈,老邱的死,正是他恼火到一定程度后发泄的结果,其他人的死,也一样。

医生呆坐在工作台前,茫茫然地胡思乱想着,放在面前那只头骨不知怎么又轻轻摇晃起来,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像一阵声音清脆的怪笑。医生被吓了一跳,他不错眼珠地盯住那颗还带着些许泥土的骷髅,直到它停止了摇晃。

突然,背后又有什么东西在响动。

怎么回事?他不由得跳了起来:

“谁?”

回答他的是一片死一样冰冷沉重的寂静。

他妈的!自己怎么开始疑神疑鬼了?陶凡不满地歪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他还是听到一些诡秘的声音,从不明方向的地方传来……

好像在地层深处,又好像就在他的周围。

他感到胃有些不舒服,就像长时间没吃东西那样,空空的,又好像满满的,翻来覆去。

这个墓穴里面积蓄的大量沼气,已经在打开的时候就排空了,作为医生的他,是懂得怎样保护自己的安全的。不会是空气的问题。他想着,回头看了看身后墙角立着的氧气瓶,里面的氧气还充足得很呢!

可是胃翻腾得更厉害了。

坚持了一会儿,他就忍不住提起矿灯,快步朝来路走去。

这种事情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边走边气急败坏地想。

夜晚,

在初秀惶惶不安中很快到来。

她心神不宁地陪着银枝算完了最后一道题,又批改完了学生的作业,感觉很累,就早早钻进了被窝儿。

银枝已经睡了,初秀还在翻来覆去地想着刚才回来的路上发生的事儿。

“下一个就是你!”

她一想起那个贴在汽车玻璃上盯着她,诅咒她的老太太,就不由得心惊肉跳。

她知道那就是躺在坟地里不肯回家的邱老太太。看来,那天晚上跳了一通大神儿,也没解决问题,老太太还是到处乱跑。

也许,儿子的横死对老太太也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她一定是更加疯癫了。

初秀眼前浮现出邱瘸子那血糊糊的尸体和山上一片染红了的雪地。

“可怜的小姑娘,小模样儿还长得怪俊的”。

那天晚上在医生的老宅里遇到的、脏兮兮的小老头儿怪异的嗓音和“咯咯”的笑声,突然响起来,初秀不禁打了个哆嗦。

“吓坏了吧?跟我来吧。”那个被医生叫做“老邱”的人当时边说着,边转身一瘸一拐地带着她和明哲朝大门走去。

初秀猛然被什么东西刺激了一下:难道那个死去的邱瘸子和老宅里的老邱是同一个人?那么,他死前一直都躲在老宅里!

难道他的死,也和那个神秘的陶医生有关系?

她又想起了刚才在路上遇到的邱老太太,她一再出现在陶医生的汽车前,这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初秀感到一股寒流顿时寒彻骨髓。

那看似意识混乱的老太太,说出的话却透着一股无法抗拒的逻辑力量:“下一个就是你!”

她这诅咒,是对自己说的呢?还是对医生说的?当时医生并不在车上呀!初秀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要诅咒自己,她们之间不仅不认识,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她只是去老太太家里看了一场跳大神儿的闹剧。

不管是针对谁的,这话似乎预示着又有一件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村里最近发生的没有一件好事,除了死人就是失踪……。想到这儿,初秀只觉得脊背发冷,不由得裹了裹被子。

外面的月光透过窗帘,投射在被子上。她在黑暗中看了看睡在一旁的银枝,伸手给银枝往上拉了拉踢下去的被子。

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初秀停止了动作,侧耳凝听。

脚步声停了下来,像在犹豫着。

初秀悄悄披了衣服,下了地,慢慢往窗前走过去,同时,回头看了一眼立在墙根的小斧头。

她不出声,想听听外面的人还有什么进一步的动静。

也许是明哲来找她了?

这么晚了不会吧?她犹豫着,一时拿不定主意。

可是直到她觉得身上冷得受不了,还是没有再听到任何声音。她回身轻轻一跳,回到了被窝里,银枝翻了一个身,又睡了过去。

真怪!那脚步声就像风吹雪花一样,转眼间无影无踪,一个大活人难道还会变成一缕轻烟吗?一定是自己太紧张了,产生了幻觉。

“下一个就是你!”老太太嘶哑的声音又响在她的耳边。

初秀立即往被窝儿里缩了缩,把嘴和鼻子埋进了被子。她想起那疯疯颠颠的邱老太太常常出没的坟地,就在老宅子附近的山坡上。老太太为什么一直在那地方转悠?难道她在盯着老宅子?

初秀有一种直觉,不管老太太那句可怕的话指的是什么,都肯定与老宅子有关,至少和医生有关。

这是个没有一丝儿风的夜晚,

一轮惨白的大月亮升起的时候,村子里的家畜好像受了什么惊吓,全都躁动不安起来。

谁家的猪“呼嗵、呼嗵”地撞着圈门,看家狗发出此伏彼起的吠叫,家禽也在窝里不安地*动着,整个村子笼罩在一派惶惶不安的气氛里。

老宅里静悄悄的,大狼狗一到夜晚便恢复了自由,它已被摘掉了拴在脖子上的锁链,绕着院墙四周小跑着,逡巡着。

跑着跑着,它突然站住了,抬起头警觉地四处看看,犹疑不定地从喉咙里发出一阵恐吓的哼哼。

三个人影儿在月光下一闪,悄悄接近了老宅子。

一行人一高两矮,像一团影子一样在老宅的后墙一闪,就消失了。

老宅里的大狼狗顿时暴跳如雷地狂吼起来。

医生陶凡刚刚从他的地窖里钻出来。他像浮出水面一样从地下露出头来,接着整个人都出来了。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四处张望了一下,立即觉得气氛不对。

狼狗闻到了主人的气味儿,发现有人撑腰,吼叫得更加穷凶极恶,刺激得村里各家的大小狗类也跟风吠成一片。

一束灯光在院子里到处扫射着。

“法老,出什么事儿了?”举着矿灯的医生低声喝问道。

主人的冷静语气,使大狼狗顿时对自己感官的判断能力产生了怀疑,它不确定地东张西望了一下,又狐疑地叫了几声,贴在主人的腿上蹭了几下,终于把嗓门儿降了调儿。

医生领着狼狗在院子里转了转,又到后院的地窖门去察看了一番,这才放心。可是大狼狗还在他的身后“呜呜”地发出警觉的哼哼。

确信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医生才松了口气,习惯性地走进了黑乎乎的暖房。

几只大电灯泡儿突然间一齐亮了,花房里顿时如同白昼。

正像他对初秀说的那样,他一天之内要多次到暖房来,向他的这些植物表示爱意。晚上给植物光照几小时,就是他表达感情的方式之一。

他站在过道里,满意地欣赏着自己培植出来的那种奇异的紫色鲜花。

他曾经用这些花儿研制出一种神秘的药剂,并且取得了成功。他已经用这种药从监狱中救出了一个犯人,那就是又肮脏又没有廉耻的老无赖邱瘸子,他一辈子在监狱里进进出出,简直成了一本犯罪百科全书。

狱中的邱瘸子吃下了陶凡配制的曼陀罗粉,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具活死人,他被送到医院时,年轻的女大夫以为,只要填好死亡证明就可以交差了。可是这时陶凡出现了,于是邱瘸子拣回了他的老命。

医生把那老东西接到了老宅子,等他一打开那道神秘的、通往地宫中心的大门,就把他灌醉送去了另一个世界。

医生当然有理由这么做,他都快被老家伙那张油腔滑调、不断喷出臭气的嘴巴烦死了!反正邱瘸子在下地狱之前,已经仔细地抚摸过他梦寐以求的那些财宝了,也不枉他辛苦忙碌一场。

医生陶凡从小就是个不同凡响的孩子,他五岁那年就能清楚地记事了。

那年,父亲的一条大腿被火车连根儿轧断。

妈妈扯着陶凡跑到医院的时候,父亲躺在一片血泊里,那条腿已经与身体奇怪地分离了。因为失血过多,父亲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他那即将涣散的目光淡淡地瞅了瞅妻子,最后定格在小陶凡的脸上。

世界上的女人都是一样的不要脸和无情无义,没错,就像他以后遇到的所有女人一样。妈妈没等丈夫的尸体凉透,就把一个陌生的男人领回家来。

继父很少讲话,更是从不向小陶凡吐出一个字。下了班之后,他会一直喝酒喝到烂醉,然后睡死为止。他常常一边嚼着油炸花生豆儿,一边用阴郁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斜睨着这个一声不吭的儿子。

继父不愿意承认,自己对这个孩子是心存畏惧的。小家伙的眼睛里射出的冷静,可不是一个孩子应该有的。只要他一转身,就能感觉到那孩子冷冷的目光,如芒刺在背,后脖颈立刻凉嗖嗖地冒风。

他猛然一回头,却又发现,那孩子正若无其事地玩着他破烂的玩具火车。

继父从没碰过陶凡一个手指头,可他在半夜里却常常把妈妈打得鬼哭狼嚎。每当这时,小陶凡就把头藏在被子里,咬破了嘴唇。

而每次当他实在忍不住跳下地,匆匆跑到他们的房门外时,屋子里的床板却突然发出奇怪的“吱吱嘎嘎”的声音,然后是一下一下结结实实的“扑通、扑通”声。听着继父急促的喘息声、胡乱的呓语声,夹杂着妈妈说不清是痛苦还是快意的哀叫,小陶凡往往茫茫然不知所措。

早上,陶凡注意地偷看着妈妈,她竟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脸上还有着一抹异样的红晕。

小陶凡突然恨死了她!

陶凡眼看着妈妈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直到一个小东西出生,继父和妈妈的眼睛,便每天都围绕着那个只会哇哇大哭的小东西打转了。那可恨的小东西,那可厌的哭声!吵得陶凡实在没办法复习功课,陶凡在学校里可是年年考第一的好学生。

还有家里那只猫。

陶凡本来是很喜欢它的,它从前是一只既漂亮又高贵的猫,有一双梦幻般的眼睛,它打哈欠的模样是那么慵懒和娇媚。可它也像妈妈一样让人失望,它对继父的谄媚和对自己的忽视让陶凡无法容忍。

特别是最近,它整夜跑到外面,去跟那些垃圾箱里的脏猫们厮混在一起,带回一身难闻的气味。这让极其喜爱清洁的陶凡再也不能忍受了。

一天夜晚,他趁父母不在家,把那只猫抓起来按进脸盆里狠狠洗了一通,然后把它塞进了洗衣机的甩干筒里,甩了一圈儿又一圈儿。随着甩干筒“嗡嗡”的轰鸣,洗衣机的下水管里渐渐淌出了一小道红色的水流。

等他掀开甩干筒的盖子,那只猫已悄无声息。哼,它肯定是被甩得晕头转向了。小陶凡厌恶地将一只小手伸进去,把它拎了出来。

此刻,那只不爱干净的猫,身上还是湿漉漉的,浑身的毛一缕一缕粘在一起。陶凡的目光平静地把它从头看到脚。它的嘴,眼睛,鼻子,耳朵,凡是有孔的地方都淌出了血。特别是它的眼睛,那两只可爱的,能不断变幻形态和色彩,曾经藐视过陶凡的眼珠子,现在已经夺眶而出,包着一些乱糟糟的粘膜和血迹,悬挂在眼睑处。

陶凡满意地看着它,想到了在学校刚刚学到的一篇课文,那课文里有一个词儿,叫做“目眦尽裂”。小陶凡顷刻间如此生动形象地理解了这个词儿,他高兴地咧开嘴笑了。

可当他的目光移到了它的肚皮上的时候,立刻非常不快。它的毛湿得贴在了皮肤上,暴露了它的身段。它的肚子不知羞耻地高高隆起,里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蠕蠕而动。

“不要脸的家伙!”陶凡鄙视地把它扔在地上,可他的眼睛总是无法从它的肚子上挪开。

必须想个办法让自己不再看它。

陶凡从厨房的抽屉里找出来一把剖鱼用的尖刀,他学着妈妈的样子,把刀在洗碗的水泥池沿上蹭了几下,蹲在地上慢慢剖开了它的肚子。

陶凡感觉他在脑海里已经把它解剖了很多次。他从容细致地观察着打开的腹腔,从它的肚子里取出来三只手指大小的小猫仔,把它们一字排开摆在地上。它们长得可真让人恶心,大大的头跟身体不成比例,眼睛死死地闭着,身体就像虫子那样蠕动不休。它们身上透明的肉皮皱皱巴巴,透出皮下青色的血管,活像继父和母亲宠爱的那个丑陋的小东西刚出生时的模样!

等到妈妈跟继父回到家的时候,陶凡已经完成了他的工作。他把那只猫和它尚未来得及出生的孩子们装在食品袋里,扔进了街角的垃圾箱。

他在厨房里反复地洗手,把洗完的手放在鼻子下面嗅着,仍闻到隐隐约约的血腥味,这气味儿让陶凡作呕,却又让他忍不住深深地把它吸进鼻腔里,吸进肺叶里,兴奋地品味着。

陶凡突然发现了自己的潜能,他已经下了决心长大要做一名外科医生。

他发现自己能无师自通,异常熟练地运用各种刀子。他在脑海里一遍一遍解剖着继父,他熟悉那家伙的每一块骨头,每一个关节和每一条筋络,熟悉他肚子里那些肮脏的五脏六腑!他能游刃有余、分毫不差地沿着他的骨缝把他肢解得七零八落,然后再痛快地把那些新鲜的瘦肉从骨头上剔掉,剔得干干净净,一丝儿纤维也不剩……

几年之后,陶凡读到“庖丁解牛”那篇文章,他不禁暗暗地笑了。

自从产生了这个当医生的理想之后,陶凡更加努力地学习了,不断受到老师的夸奖。

可是,家里那个可恨的小东西还是整天哭闹个不停。

他那憋得紫红色的小脸儿皱成一团,眼睛死死地闭着,咧着一张红通通的、空洞的大嘴没完没了地哭个不停!吵得陶凡头都要炸了!

陶凡每每趁没人的时候,悄悄走到摇篮前,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个小东西……

他为什么就不能闭嘴呢?怎么才能让这个烦人的小东西永远地闭上嘴?

陶凡歪着头冥思苦想,似乎为这个小弟弟伤透了脑筋。

有一天,妈妈出去买菜,小东西又没完没了地哭起来了。陶凡再一次悄悄走近了摇篮,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反正,当他走出房间后,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再听到那小东西的哭声。

他睡着了?陶凡侧耳听了一会儿,是的,他肯定是睡着了。听话的小弟弟!陶凡摇了摇头,他可真不该这么大哭大闹!

这一天妈妈买菜回来,发现摇篮里的孩子被蒙在被子里,上面还压着一个大枕头。妈妈发疯般把被子掀开,婴儿脸色青紫,早已断了气。她魂飞魄散地转头看陶凡,陶凡平静地跟她对视着。

继父和妈妈像躲避瘟神一样,仓皇地弃下陶凡,跑得无影无踪。小陶凡被辗转送到一些不同的家庭抚养,他的床头总是放着一只旅行包,随时随地准备拎起来走人。

他想,自己如今之所以能为了一个目标而耐得住寂寞,完全得益于小时候的那一段特殊经历。如果没有那段畸形的日子,他现在可能就是一个平庸的医生,靠收取患者的红包和药厂的回扣,过着沾沾自喜的小日子。

而现在,他在做的事情是会让多少人吃惊的啊!那些平庸的医生怎么能想得到,世界上还有这么直截了当的发财方式和这么独特的生活方式呢?

他喜欢。

他太喜欢了。

外面的狼狗突然又“呜呜”地发出一阵哼哼,那是一种对空气中某些东西表示怀疑的声音。

陶凡僵硬的脖子突然歪了一下。又歪了一下。他的耳朵像狗那样,也警觉地竖了起来。

今晚真怪,是不是又有生人出现了……。想到这儿,陶凡不由得愣了愣。

他听到远远地,好像有什么乱糟糟的声音隐隐传来。那是从村里人家集中的地方传来的,类似鸡犬不宁的*动。

近处狼狗的叫声渐渐停了,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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