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不再为你难过(二)

 
余生不再为你难过(二)
2016-12-23 12:41:23 /故事大全

  前期回顾:

  倔强少女舒颜决心找回父亲的遗物,却发现捡到手机的人是商界大名鼎鼎的羲和会所的少爷宁泽川,也是父亲曾力挽狂澜救治的宝贝病人。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无缘无故地讨厌自己?

  舒颜并不是个擅于察言观色的人,而她之所以能如够看得出这个叫泽川的男生讨厌她。大约,是他将“讨厌她”这种情绪表现得太过明显。

  一进这间装饰仿古的屋子,他就指了指靠近拱窗的位置示意她坐。

  舒颜走过去坐下,将将一抬眼,看到的就是自面前划过的白色衣袂。

  她有点傻眼地看着泽川在距离她四个椅子外的石台上坐下,恭玉熟练地往他腿上搭了一张毯子,然后靠着他坐下。舒颜打量了下自己和他们的距离,不由怀疑,隔了这样远,他真能听得到自己说什么?

  清清嗓子,她伸长脖子下意识地提高了音量:“那个……”

  本来专心抚着毯子上的褶皱的那人瞥眼扫向她,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摆明是对她过于大声的不满。见状,舒颜一噎,张着嘴就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了。

  恭玉竖起手指放在唇前嘘了声:“那么大声吓唬谁呢,你过来说。”

  “好。”说着,她就要站起来。

  泽川转过头瞪着恭玉:“我不喜欢跟人靠这么近。”

  舒颜听得清清楚楚,尴尬地站在原地,就见恭玉一脸震惊地比划着他与泽川的亲密距离道:“难道我在你心里一直不是个人?”

  泽川没说话,冷冷地保持瞪他的姿势。

  恭玉笑嘻嘻地道:“开个玩笑,别生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舒颜坐那么远,是不好讲话,你听不了太大的声音,不是也说不了太大的声音吗,我这是关心你。”

  泽川紧绷着脸,回过头看向舒颜,指着靠近石台的一张矮凳:“你坐那里。”

  “哦……”

  矮凳真是矮,她坐上去,再看他们,就要仰起头了。

  泽川也发现了这点,他本是随便一指,也没注意到自己指的是个什么样的凳子,她坐上去,刚好和石台一样高,一个俯看,一个仰头。她的额发向两边散去,露出的圆脸上挂满尴尬和局促。

  恭玉探头看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跟小狗似的。”

  舒颜本来就不自在,被他这么一揶揄更尴尬,随手抓了石台旁边茶几上不知什么时候放上的茶杯就往嘴里送,然后就噗的一声全吐了出来,半天才能说出话来:“这是什么啊,这么苦!”

  “这是我的药。”有人轻飘飘地提醒她。

  舒颜手上的动作顿住了,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啊,对不起,我以为是水……”

  泽川没理她,垂下眼盯着她手里的杯子,脸上的寒意越来越重。

  舒颜看了看泽川,又看了看她手里端着的杯子,试探着开口:“不过我只喝了一口,杯子里还有一些,够你喝吗?”

  看着泽川一副既无语又火大的样子,恭玉一边笑一边从石头上走下来,直接走到房间另一角的吧台,一会儿功夫就端了两杯水过来,一杯放在茶几上,一杯递到她手里,一本正经地道:“药再煮就好了,只是你手里头这个杯子,是我们少爷很喜欢的宋白瓷做的,就这么一个,宝贝得很。”

  舒颜接过水杯一口喝了个干净,舌根的苦意仍然未散,麻痹了整个口腔。她舔舔嘴唇,就着恭玉的话客套道:“哦,这个杯子确实很好看,上面还雕着花儿。”

  话音刚落,泽川嗖地看向她,目光里又多了几分冷。

  舒颜只觉得背脊忽然发凉,不由抖了抖。

  恭玉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倒在石台上,觉得这没眼力见儿的姑娘实在太有趣了。

  “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所以这个杯子只能扔了。”恭玉指了指泽川,言简意赅地替他下了决定。

  舒颜张着嘴就呆住了,这分明就是一个洁癖症患者嘛。她觉得今天真是一个做什么错什么的日子,抱歉地对泽川道:“对不起,我会赔你一个杯子的。”

  “都说就这么一个了,你买不到的。舒颜,你完蛋了,恐怕只能押了你自己给我们家宁大少爷了。”

  女孩的脸色如他所想那般白了又红,恭玉抱着胳膊幸灾乐祸,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恭玉,”泽川终于忍无可忍,“你去厨房,让他们再煮一份药来。”

  房间内少了恭玉的笑闹声,静得有些压抑。舒颜心中打着鼓,那样珍贵的杯子,她到底要怎么赔?

  “杯子不用你赔。”

  泽川突然出声,舒颜抬头看他,大眼似不信般眨了眨。他没什么表情的面庞实在让她看不出究竟,她只有贸贸然先道谢:“谢谢你……也很感谢你捡到我爸爸的手机。是这样的,我只请了两堂课的假,还要赶回去上课,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现在可不可以拿回手机了?”

  面无表情的少年没有声响。

  她赶紧加了句:“我会给你酬谢的。”

  面无表情的少年还是没有动静。

  舒颜在等他说话,可他在沉默。最后,在她快要被尴尬折磨得落荒而逃时,他终于有了动静,端起面前的水杯转了转,凑到嘴边呷了一口,没有抬头,淡淡地飘出句:“为什么没有哭?”

  “啊?”舒颜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问话弄得一愣一愣的,大脑一时卡了壳。

  泽川放下水杯,用他那双黑得发亮的瞳仁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这个手机,对你,真的很重要?”

  她想也没想,就点头答:“肯定呀,很贵重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说到“贵重”两个字时,他眼底似乎闪过一丝厌恶之意。

  有人轻轻叩响了门,便见木制滑门被推开,穿着白褂黑裤的侍应生站在门口道:“宁少爷,江先生来了,听说您在这里,要您过去一趟。”

  宁少爷如尊佛像,没有应声也没有动,仿佛侍应生从未出现过,他本来就冷冷的脸色像是更冷了一些。

  等了有好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侍应生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舒颜这时才知道,原来他不是针对她,看来除了恭玉,他对其他人都是这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啊。这个人,还真是一台行走的尴尬制造机。

  舒颜大咧咧地干笑两声,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啊……原来你姓宁啊,我以为你姓泽名川呢。”

  闻言,他瞥向她,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转头一掀毯子,步下石台。侍应生关上滑门的刹那,舒颜忍不住低低笑了出来。

  “原来还会发脾气呀。”

  舒颜被他斥了一声,并不觉得什么,反正他雷声大雨点小–大概是生病的关系,他的声线很低很柔,连呵斥都像被风吹了一下,不痛不痒,反而有些像娇嗔,让舒颜觉得很想笑。

  只是,笑归笑,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看见被宁泽川掀落在地上的毯子,舒颜一拍大腿:“啊,他还没给我手机!”她小跑着过去开门,伸头望出去,木制的回廊上已经看不到半个人影了。

  她不死心,沿着回廊往前追出去好一段路,仍是看不到宁泽川的影子,这才悻悻地回到方才的房间,正巧遇上从里面跑出来的恭玉。

  他看到舒颜就松了口气的样子:“小川呢?”

  “和侍应生走了,说什么江先生要他过去一趟。”舒颜如实相告,看恭玉听完就要走,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你要去他那儿?能带我过去吗,我还没拿回手机呢。”

  恭玉言简意赅:“他去说正事的,你就别凑热闹了。”回头指了指房间,“我从厨房拿了些点心,只有在羲和才能吃到,你边吃边等,要不了多久的。”

  目送着恭玉疾步消失在蜿折的回廊间,舒颜讪讪地回房,拈了盘子里绿色桃花状的点心尝了尝,眯着眼赞赏地点点头。然后,她解下书包,从里面拿出一张纸巾,小心翼翼地将拣了几块点心包在纸巾里,又小心翼翼地放在书包里–她的妈妈就爱吃这一类的小点心,她觉着这里的点心好吃,妈妈也一定会喜欢的。

  舒颜无聊地四下张望,看见还躺在地上的毯子,便走过去拾起来,铺到石台上。

  铺了铺,又抚了抚褶皱的地方,舒颜突然一怔,掀开毯子一角,手摸上光滑的石台。

  “咦,热的?!”

  这石台居然是温热的,她把脸贴上去,又慢慢将半个身子躺上去,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开心地笑了。

  石台温度不高也不低,在这初夏的时节也不会觉着过热,反而特别舒适。羲和会所濒山临水,是以有些阴凉,躺在这个石台子上,温度正好。

  她突然想到,有一年夏天,妈妈出差未归,年纪尚小的她实在是没人带,工作缠身的爸爸不得不带上她去北京参加一个研讨会。中午主办方提供休息的地方有空调,十人住的大通铺,空调温度开得很低,爸爸怕她冷,要来两床棉被,一床垫着,一床盖着父女俩,一冷一热一中和,竟成了最舒适的温度,她偎在爸爸怀里,从没有睡得那样香过。那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在多年后的此刻,终于久别重逢。

  她闭上眼,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等宁泽川和恭玉回来,打开门,看到的就是女孩猫儿似的蜷缩在石台上,毯子一半搭在身上,另一半被她抱在怀里,她似乎梦到了什么好的事情,嘴角向上弯起,微张的嘴藏不住尖尖的小虎牙。

  宁泽川一时没有了动作,女孩毫无防备的睡颜让他莫名气结,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而夹杂在其中的,更有他不得不承认的羡慕。

  羡慕她的没心没肺,仿佛没有烦恼能影响她。

  恭玉好笑道:“她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宁泽川沉着嗓子说:“药里有味朱砂。”

  恭玉了然:“难怪了。”

  宁泽川的身体刚好没多久,不能用西药,只能用中药慢慢调理着,朱砂除了解毒,还有安神的用效,一直添在方子里。舒颜虽然吐出来大半,却也咽下去不少,怪不得这样好睡。

  “走了。”宁泽川转过身。

  恭玉迟疑道:“不用叫醒她吗?她可是一直在等你。”

  “我来过,是她错过了。”

  恭玉又看了眼石台上睡得酣畅的舒颜,啧了声,轻轻带上了滑门。

  第二章一朵花盛开的时间

  {“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意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可是,我用心错过了每一朵花盛开的时间,却偏偏遇见了你。}

  1

  舒颜醒过来是两个小时后的事了,拱窗外的景色早就笼在一片黄昏之中。找了侍应生来问,得到的却是“宁少爷早就走了”这样的回答,舒颜当时就懵了。回去的路上,她在心里把宁泽川骂了千万遍。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大半,走在没有灯的楼道里,她还倒霉地被绊了一跤,而她也把这一跤算在了宁泽川头上。她气呼呼地想,果然人不可貌相,单看他的模样,哪会想到竟是个如此恶劣的人。

  不守信用!

  推开门,房间和外面一样黑,她边脱鞋边冲唯一亮着的厨房喊了声:“妈,我回来了。”

  为了节省电费,母女俩一向是人在哪里就开哪里的灯,晚上她在房间里做功课时,母亲就坐在她不远处做手工。

  走到厨房才发现母亲并不在,菜板上放着切好的菜,舒颜猜想,母亲应该是正在做饭时遇到什么急事出去了。于是,舒颜挽起袖子,打开煤气,接着做起饭来,翻炒的姿势熟练地不像一个才十六岁的少女–父母工作忙,舒颜自小就经常是一个人在家,她刚比灶台高一点点的时候,就学着做饭烧菜,一荤一素的菜很快就端上了桌。

  舒颜托坐在桌前等了一会儿,窗外是愈深的夜,菜早就凉了,舒颜拿了手电筒,打算去附近找一找母亲。

  一直寻到村口,舒颜心中不免担心起母亲来,怕她出了什么意外。正想着要不要打电话报警时,一辆黑色轿车在不远处的路对面停下,从里面走下来一个人,舒颜并未将那人同母亲联想在一块儿。

  直到那人过了马路,走到她跟前时,她才认出是自己找了半天的母亲,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放了下去,拽着母亲劈头盖脸地质问:“妈!你去哪儿了?怎么出去都不给我留个字条。”

  母亲将她揽在怀里,抱歉道:“对不起啊,颜颜,出去的时候……太急了点,就忘记给你留字条了。”

  “下次别这样了,我会害怕,不想你也……出什么意外。”

  黑色轿车后座的车窗缓缓落下,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目送着母女俩消失在没有路灯的羊肠小道里,细不可闻地叹了叹。

  晚饭后,舒颜特意拿出从羲和会所打包回来的点心给施蔓丽。如她所料的那般,母亲很喜欢,直说像老家的味道。

  母亲的老家距离她从小生活的那个城市有三小时车程,舒颜去过两次。

  一次在她刚出生的时候,没记忆,听说外婆看在她的面子上,准许父母进屋睡了一夜,第二天就赶走了他们。

  一次是她七岁时,要上小学前的那个暑假,外婆把她爹妈赶走,留她在那里玩了一个月。她那会儿是正调皮的时候,整天只顾着上树抓鸟下河摸鱼的勾当,这些精致的点心外婆是给她买了不少,都被她掰碎了喂鸡鸭。

  她如今倒有些后悔自己暴殄天物–她下午偷偷在羲和会所的单子上瞄过,这些点心的价格让她吞了好几口口水。

  晚上下楼打水,舒颜又借了房东家的电话。

  “喂。”

  这次电话接得倒是快,只是那边沉默了有一会才低低应了声:“嗯?”

  带着鼻音的声音有些模糊,似乎是刚自睡眠中被吵醒的样子。

  舒颜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是舒颜,下午你先走了,手机的事你是不是忘了……手机对我真的很重要,如果你没空,可以把手机放在什么地方,我过去取。”

  “哦。”对方淡淡应了声,逐渐均匀的呼吸声像睡着了般。

  舒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再多的一句话,她觉得宁泽川肯定是不想还她了,不然下午的时候他也不会就直接走了,置气般对着话筒大声道:“你是不是不想给了?”

  “你凭什么要?”对方的声音清晰起来,大概是彻底被吵醒了。

  舒颜无语道:“那是我爸的手机,我凭什么不能要?”

  话筒里传来两声让舒颜很不舒服的嘲笑,舒颜都能想象到宁泽川那张冷淡的脸上鄙夷的模样。她正想说话,宁泽川又道:“等你买了新手机再联系我。”

  “啊?”舒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听着宁泽川有挂电话的迹象,立马喊道,“什、什么新手机?”

  宁泽川不耐烦道:“你不是说要给我一模一样的手机作为酬谢吗,我不当好人,没有惠我施什么恩?”

  “啊?”

  啪,宁泽川这一次直接摔了电话。

  舒颜握着话筒懵然回想了番,脸色就唰地一下白了。

  好像……自己第一次打电话给他时确实说了这样的话。

  她当时是急了,怕对方挂了电话,才脱口而出,可一个手机的价钱,哪是她能买得起的。

  她傻了好半天,才放下话筒,心里想着事,连水都忘了拎,一脸懵然地走回家。

  母亲洗完了澡坐在房间里做手工,是从附近玩具厂里领来的玩具,母亲的工作就是剪掉玩具上多出来的线头,一个清好线头的玩具能挣两分钱。舒颜在脑子里粗略算了一下,天文的数字让她头痛地打消了和母亲一起做手工的念头。

  2

  “要这么贵?!”

  舒颜趴在橱窗前,看着手机下面的标价瞠目结舌,然后沮丧地垂下脖子。

  早知道就不要夸下那样的海口了。

  依依不舍地又看了眼手机,舒颜就对柜台后面嗑瓜子的老板说:“阿姨,您这儿是不是招小时工帮忙?”

  老板瞥了眼比柜台高不了多少的女孩:“走走走,我们这儿不招童工。”

  “我成年了。”舒颜往柜台上一趴,做出一副诚恳老实的模样。

  老板被她吓了一跳:“你这小孩干吗呢,快起开,上一边儿玩去,我还要做生意呢。”

  “老板……”

  “舒颜?”

  正想抱住老板伸过来驱赶她的手,身后却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舒颜僵了僵,意识到自己现在半个身子都趴在柜台上,慢慢滑了下来,理了理衣角,转身笑了笑:“欧子宸。”

  欧子宸皱眉,看了眼她沾了瓜子皮的衬衫,道:“你这是在干吗呢?”

  舒颜往橱窗前挡了挡,摇摇头:“没干吗呀。”

  欧子宸根本不信她的话,他早就看见她了,从她趴在橱窗前盯着里面的手机开始。他好不容易借口尿急从父母那边脱身,就看见她趴在人家柜台上纠纠缠缠。

  无视舒颜欲盖弥彰的行为,欧子宸往前走了几步,仗着个儿高的优势朝橱窗里一看,问:“你要买手机?”

  “我没……”

  “你爸不是有个手机吗?”

  舒颜抿着嘴不说话了,那模样欧子宸再熟悉不过了,便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往舒颜怀里一扔:“拿去,过年收的压岁钱,没多少了,不够的我再……”

  “我不……”

  “欧子宸!”

  舒颜抓着钱包正要回扔过去,院长夫人就气势汹汹地闯了过来,目光在俩人身上转了转,落在舒颜手里的钱包上,转身一巴掌打在欧子宸头上。

  欧子宸摸着脑袋喊:“妈,你干吗?”

  院长夫人揪着他的耳朵骂:“你这个不孝子!以前拿东西,现在直接把家里的钱往外搬!我真是白养了你!”

  “妈!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呢!这是舒颜她该拿的!我们家欠她的!”

  闻言,院长夫人紧张地看了舒颜一眼,跺了跺脚,又转头气急败坏地道:“你!你给我闭嘴!”

  舒颜抓着钱包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眼前这一幕同记忆里许多次相似的场景重叠。

  她十三岁才搬来家属大院,地方口音重,普通话说得不标准,家属院里那帮从小玩到大的孩子拉帮结派地嘲笑她,学她讲话,只有欧子宸愿意同她玩,谁欺负她了,他立马站到她面前作凶狠状。欧子宸是院长的儿子,那群小孩不敢得罪他。欧子宸长得人高马大,却是个热衷管闲事的人,尤其爱管她的闲事,她家里条件不好,欧子宸就常把自己家的东西往她家拿。院长夫人发现这事后,抹不开脸说她什么,就骂欧子宸烂好心肠实败家,平时救济个小猫小狗就算了,现在都升级到人了。闹得最严重的一次,院长夫人拿着扫把追着欧子宸满院子地跑。欧子宸边跑还边吼:“妈!我是帮扶弱小,你应该支持我,家里藏着的麦乳精也贡献出来吧。”

  家属大院的人都跑出来看着热闹,看着这对母子笑得前俯后仰。

  那次院长夫人本是做做样子,没狠下心真去打她宝贝儿子,但欧子宸却在逃跑的过程里被院子里的垃圾车给撞了,在医院躺了三个月。

  后来,舒颜她妈带着她去看欧子宸,院长夫人将她们拦在了病房外边,对她妈说:“蔓丽啊,子宸太顽劣,我教不好自己的儿子,是我无能,可你们家舒颜从小就懂事,以后多少离子宸远一点。”

  欧子宸对她的好,会让他很不好。这一点舒颜明白,可是饶是她再刻意去躲开,他总有办法找上门来,就像现在。

  “阿姨,子宸……”

  她叫了声,母子二人正吵得不可开交,谁都没注意到她。舒颜摸摸鼻子,把钱包往柜台上一放,跟柜台后面看热闹的老板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3

  宁泽川看到舒颜用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时,距离发件日期已经过了半个月。

  “我是舒颜,我一定会拿新手机来和你换,只是时间会有些久,估计要两个月。你不要把手机弄坏了,也不要弄丢,我会给你额外的保管费的!万分感谢!!哦,对了,如果你有什么事要找我,比如心情好准备还我手机……就打这个号码,告诉他找舒颜就可以。”

  宁泽川只看了眼,就把手机往床下一丢,拉过被子盖住了头。

  手机在灰色的地毯上滚出一段距离,碰到包着软布的门框时停了下来。

  正被推开的门边站着一个衣着高贵的美妇人,被忽然丢过来的手机吓了一跳,怔了一会儿就皱眉道:“宁泽川,你这又是在乱发什么脾气?家庭教师已经去找你爸请辞了,你难道又想和从前一样被你爸送去外面?”

  床上被子堆起的包包没有动。

  美妇人恨铁不成钢地低低斥了声:“我怎么就生了你。”

  床上的包包终于有了动静,宁泽川掀开被子,轻轻冲美妇人笑了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你怎么会生了我?那要问你是向哪个庸医开了没有效果的药。”

  美妇人的脸上一红,或许是因为愧疚,又或许是因为生气,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当脸色平静下来后,她以一种胜利的口吻对宁泽川道:“这次入学考试如果你过不了,我会跟你爸爸提议,把你送到舟山,宁家不养闲人。”

  美妇人笑了笑,笑起来的样子和宁泽川有些相似,带着一针见血的嘲弄。

  退出房间时,美妇人看见地上的手机,弯下身捡起来顺手丢进了临近的垃圾桶里。

  灰色调的房间里静悄悄的,宁泽川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回去,在嘴角凝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恭玉侧身从门外走进来,看着宁泽川面色凝重地停了片刻,往床上一坐,脸上已经挂了玩世不恭的笑:“舟山怎么了,舟山好啊,我和你一块儿去,过闲云野鹤的舒服日子去。”

  “恭玉!”宁泽川不快地打断了他,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知道,我绝不能让任何人低看了我。”

  “你……”

  顺了顺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宁泽川边下床边说道:“我要出去趟。”

  “去哪儿?”

  光裸纤瘦的脚板踏在地毯上,在床尾折了个弯,转向垃圾桶待的角落,弯身捡起躺在里面命运多舛的手机,轻轻应了声:“去找人麻烦。”

  4

  位于郊区的红砖厂占了十来亩的荒地,红砖堆砌成一堆堆半人高的立方体有规律地排开,往前一点是烧砖的砖窑,工人们两人一组,推着摞得比自己还高的装满红砖的小车从窑洞里走出来,各个都被窑内的高温炙烤出一身汗。

  宁泽川拧着眉站在砖厂破旧的铁门边,虽用黑色手帕挡在鼻间,可砖厂浓郁的化学味道还是让他感到呼吸不适。

  恭玉捏着鼻子难以置信地问道:“那丫头真在这儿?”

  宁泽川没有说话,黝黑的眼睛仔细地扫向窑洞里走出的每一个人。

  刚才在车上,宁泽川报了个手机号让他查,他在手机上捣鼓了半天,得到的反馈是,这个号码是一家私人红砖厂的老板所有。

  宁泽川的脸色瞬间就不太好看了,快到时才告诉恭玉舒颜是用这个号码给他发短信的。

  恭玉不是很能相信,那小丫头会在这里……打工?

  突然,宁泽川脸色一变,拿下手帕往其中一个窑洞大步走去。恭玉赶忙跟了过去,就看见宁泽川提着一个全身红色灰尘的人扔了过来。

  恭玉想都没想,一把接住,低头同那双圆圆的杏眼撞在一起,愣了半晌,才不敢置信地道:“舒颜?”

  她竟然真的在这里?!还弄成这一副模样。

  舒颜也认出了恭玉,来不及向他道谢,就挣扎着站起来,抹了一把脸,转身就冲宁泽川叫道:“你你你你干吗呢?很痛的,知道不!”

  她灰头土脸满身汗渍的样子落在宁泽川眼里,心中那股无名之火突然像浇上了油,烧得更旺了。

  恭玉凑上前:“舒颜,你怎么会在这里?”

  舒颜转头看他:“我来这里打工啊。”

  “你缺钱?”恭玉挑眉。

  舒颜往沉着脸的宁泽川那儿看了眼:“缺啊,我要买手机,换回我爸那个。”

  恭玉这下总算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敢情是宁泽川借着手机为难人家小姑娘了,用手肘撞了撞罪魁祸首,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随便逗弄一下,让她多跑几次放几次鸽子,给她点教训就行了,现在这样,她万一出事就不好办了。”

  宁泽川看了眼低头用脚尖画着黄泥地的女孩,吐出三个字:“博同情。”

  恭玉也望着舒颜,摸着下巴中肯地道:“我觉得吧,她没那个智商。”

  闻言,宁泽川沉默了。

  刚才他知道手机号码属于私人砖厂老板后气急攻心了,现在冷静下来想一想,她在短信中确实没有透露过自己在打工、在哪儿打工。是他心情不好,想找她一顿麻烦,才牵扯出她在砖厂打工这一事。

  沉默了一会儿,宁泽川几步走向舒颜,往她怀里塞过来一个东西。舒颜手忙脚乱地接住,低头一看竟是她弄丢的手机。

  “回家去。”他沉着嗓子对她吩咐道。

  舒颜握着手机愣了一会儿,又想了一会儿,然后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像是怕他会反悔伸手去抢一样,一只手还紧紧盖在口袋上面,认真地看着他道:“谢谢你,手机我先收下了。不过,我们之前说好的还是要算数的,我会给你一部一样的新手机,还有保管费。”

  语罢,她便又往砖窑走去。

  下期预告:

  宁泽川身上总有一种矛盾的气质,看似冷若冰霜,实则内心温暖柔软。

  为了拿回手机,舒颜去了羲和打工,本以为宁泽川对她的讨厌以深入骨髓,却不想在她被人刁难的时候,宁泽川竟然选择了帮她?

  小话题:

  《余生》中宁泽川因为一时不快而捉弄舒颜,让舒颜拿一个新手机赎回旧手机。即使这样,舒颜还是倔强地答应了。你有过被人捉弄的经历吗?是让你记恨许久,还是一笑而过?跟我们分享你的故事,加话题#余生不再为你难过#,并且@夏七夕工作室,就有机会得到我们的样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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