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之境(6)

 
杀之境(6)
2016-12-16 17:10:02 /故事大全

  通过足够的动作来给予你某种结果的提示,从而控制你的行为举止等的过程就是隐示术的表象呈现。当然这只是肤浅的一面,隐示术不仅仅通过动作来达到控制的目的,还可以通过言语、气味,图案、隐约甚至于某个眼神达到更高层次的精神控制。

  老死头当年犹如天书的讲述一股脑全冒了出来,黎斯越来越觉得古潭村像极了一个布满了种种隐示的隐示之局,但究竟是不是这样,黎斯必须试一试。

  之前都在白日进行调查,这次黎斯决定反其道而行,选在众人入睡后的深夜出门,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是丁老财家。

  黎斯熟门熟路就到了内院,黎斯绕着屋子走了两圈:现场查案无非是从尸体死亡特征、血迹、凶器物证等方面入手,但这些基本的常识应该都被掌控者计算在内了,很难从上述例子里取得突破的线索,反倒是近在眼前、最容易被忽视的东西有可能匹配关键证据。正堂里除了常见的床榻、桌椅外,最显眼的就是摆在书架旁的一排古董瓷瓶。

  古董瓷器一碰即碎的特点注定了其价值的高昂,黎斯轻拿起一个深蓝色葫芦样的瓷瓶,瓶底印着——“玲珑阁”三字。黎斯在圣城时听说过玲珑阁的盛名,据说从玲珑阁出来的古董没有一件低于黄金一万两。

  在偏远的古潭村里竟然也有玲珑阁的东西,漆红色的印记不似假冒。黎斯又拿起一个白莲瓶,瓶底同样印有“玲珑阁”,接下来黎斯查看了其他瓷瓶,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全部瓷瓶竟然都来自玲珑阁,粗略一算价值达到了黄金二十万两。

  黎斯有些应接不暇了……不,“玲珑阁”也许又是掌控者的隐示,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瓷瓶的价值上,而忽略了别的东西。体内寒气从内往外直冒,黎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须臾后他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声音,黎斯深邃的眸光一点点集中在书架旁的剑痕上……原来是这样啊。

  从丁老财家出来,又来到孙寡妇家。第一次来孙寡妇家时黎斯就感觉不妥了,但找不到原因,究竟是哪里困惑着黎斯?黎斯从正房到两侧厢房转了一遍,再回到正房,正房里有床榻、梳妆台、一个精巧的马桶、一对镶花枣木衣橱、练习书画的小书桌、古筝台……等等,好像房间里一点男人的东西都没有,虽然孙寡妇是个寡妇,但一日夫妻百日恩怎可一点旧情都不念,一点亡夫的东西也不留下。

  即便不想睹物思人,但为了不让别人说闲话也应该留下一些亡夫之物,但整个家里甚至找不到灵牌位。黎斯忽地想到什么东西,自言自语道:“如果一切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接下来要做的事将会是撕破伪装的第一步。”

  黎斯蓦地一回头发现了枯萎死亡的碎星花。黎斯低身扭下了一朵,但不小心手被花刺刺破了,鲜血滴在花靥间,黎斯一怔,肆虐花香让他脑海一清,将残花收在怀里,然后走了出去。

  穿梭于无人的古潭村,烟雨里黎斯首先来到了楸树下的牛嫂家,很快牛嫂睡眼惺忪地开了门,发现门口站着黎斯,茫然问道:“大人,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不要说话,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

  牛嫂愣住了,想了好半晌才说:“……”

  黎斯缓缓点头:“好了,半个时辰后你去童村长家,我有事要说。”言罢,黎斯留下了不知所措的牛嫂,走远了。

  第二个是邢郎中的药堂。

  药童睡熟了,邢郎中亲自来开了门。黎斯不容邢郎中说话,便提前问道:“回答我一个问题。你……”

  邢郎中老眼浑浊地想了想:“……”

  黎斯点头:“知道了,半个时辰后请至童村长家,我有事宣布。”

  第三个是福小生。

  问了同样问题后,黎斯也让福小生按时去童百泉家。

  完成了计划,但黎斯还觉不妥,于是又随意敲开了多户人家的门,问了同样的问题,得到心满意足的答案后,黎斯这才回去。

  童百泉家,黎斯是最后一个来到这里的人,一进门黎斯就看到了一张张脸,牛嫂、邢郎中、福小生、童百泉、童杰,吴闻走过来问:“大人,发生了什么事,半夜里把这么多人叫来?”

  黎斯黑色眼眶中翻涌着波涛,他用平静的语气说:“抱歉了,我之所以这么晚找大家来,是因为我知道了丁、孙案的真相,真凶在今夜将被揭破。”

  所有人面面相觑,忽地一阵寒风吹开房门,外面哽咽风声中仿佛藏着一双眼睛觊觎房内的真相。

  古潭村,童百泉家。

  黎斯望了每一个人一遍:“可以这么说,在场的许多人都同丁、孙案有牵连,是许多人,不是一个两个。”

  在场的人脸色都变得不自然,童百泉干咳两声道:“难道说杀丁有财、孙寡妇的凶手不止一个?”

  “大人啊,我可不是凶手,我连鸡都抓不住。”牛嫂着急地撇清楚自己。

  邢郎中也急急说:“我这身体谁也杀不了啊。”

  “少安毋躁。”黎斯挥手让大家安静,房间里的喧吵声渐渐平息,黎斯才道,“我也曾怀疑你们每一个人,在你们中间我徘徊不定。但就在今晚,我发现了一些奇妙的证据可以帮助我做这个决定了。”

  “奇妙的证据?”吴闻听得新奇,不由问,“那是什么证据?”

  “先从丁有财案讲起吧。丁有财被用剑高手所杀,剑杀不见血,直到血脉逆行后自爆,这本应是丁有财被杀过程。但直到我发现了一个奇妙的证据,倏然对这一切都起了怀疑,吴闻,将我蓑衣里的东西拿来。”黎斯道,吴闻从蓑衣下摸出了一个黑布包,黎斯解开黑布,里面是丁宅古董里的其中一个,白莲瓶,“就是它。”

  “这瓶子就是奇妙的……证据?我一点也看不出它有何特殊?”邢郎中盯着瓶子道。

  “等一下,好像白莲瓶出现了一点细微的开裂,在这儿。”吴闻发现了疑点,说道。童百泉等几人也凑过去看,福小生好奇地绕着白莲瓶转了好几圈,因为黎斯不让触碰,胖小子只能看个够了。

  “童某愚昧,还请黎大人明示。”童百泉说。

  黎斯道:“吴闻看到的瓷片开裂正是重点,我可以告诉大家,白莲瓶之所以开裂是因为一个喷嚏。”

  “一个喷嚏?”

  “当时我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要知道古董瓷瓶这类东西多数是名窑的作品,外形精美自不用说,其瓷胚本身更薄细均匀,怕碰易碎。再加上几百年的风侵水蚀,到了今时今日已变得脆如薄冰,朝它大声说话引起的空气震荡都有可能震碎它。”黎斯微一顿,“所以我一个喷嚏便令瓷瓶产生了开裂。

  “奇妙之处来了:凶手用剑猝杀丁老财,引得屋内剑气激荡,从墙壁留下的剑痕显而易见,古董架旁就留下了两三处激荡剑痕。可奇妙的是激荡剑气的威力要远远大于一个喷嚏,连一个喷嚏都能令瓷瓶开裂,为何凛冽剑气却丝毫没破坏满屋子里的瓷器?这是一个玄而难解的奇妙所在啊。”黎斯道出了奇妙之处。

  吴闻听了啧啧称奇:“没错,这说不通啊,莫非凶手没用刀剑类的武器,那就无法解释在墙上留下的剑痕了,奇了怪了!”

  “杀人证据同杀人手法、过程起了冲突,若没有合理的解释,那么整个凶案本身就变得相当可疑,不禁让人浮想联翩。”黎斯眼角余光不经意落在屋里一人脸上。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童百泉勾起了好奇的瘾。

  “童村长静候片刻,咱们再来说一说孙寡妇的案子。”黎斯沉一口气说,“孙寡妇死于名叫‘紫胭脂’的毒草剧毒下,一半尸体化成了尸水,另一半尸体变成了紫蓝色的毒尸。寻找下毒之人无疑是破案的关键,以此调查我也掌握到了几名嫌疑者,嫌疑者都具有报复杀人的动机。”黎斯习惯性地又停顿,屋子里牛嫂、邢郎中包括童百泉在内面色一滞,很不自然。

  黎斯瞧在眼底,接着道,“可就在我寻找下毒者的过程中,却感觉到有些东西越来越不对劲,于是我重新排查,终于发现了不妥之处:在孙寡妇家里,没有一点属于她亡夫的东西,甚至连一个灵位牌都没有,这岂非有些怪异。

  “是孙寡妇薄情寡义,还是另有隐情?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同时我脑海里迸发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我决定先找其他人问一问。”黎斯猛地抬头,看向牛嫂,“牛嫂,我之前问过你的问题:你还记得孙寡妇亡夫吗?他叫什么名字、长得什么样、哪一年死的?”

  牛嫂愣住了,痛苦地想了好久说:“我、我想不起来了。”

  “邢郎中,你呢?”

  邢郎中表情也纠结,努力了一会儿后摇头:“我也想不起来了。”

  “童村长?”

  童百泉晃着头:“明明应该记得的,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福小生?”

  福小生说:“我不知道。”

  所有人的反应跟黎斯猜测的一样,他继续说:“其实不止你们几个,我还询问了村里其他的人,上至六七十岁的老人,下到十几岁的少年,没有一个记得孙寡妇亡夫的名字,他是什么人、他长什么样、他为什么死的,所有人的答案都是‘不知道’,这跟我脑子里冒出的可怕念头惊人吻合。

  “全村人都不记得的人,他就像个从来不存在的人一样。如果他不存在,孙寡妇也就不存在。如果孙寡妇不存在,孙寡妇的死也不会存在。如果孙寡妇的死不存在,那么孙寡妇的凶案更不可能存在!”黎斯一字字如灌顶雷鸣,让屋子里的每一个人惊恐万分,望着彼此的眼神就像见了鬼一般。

  吴闻听得后背发凉:“大人,您的意思是压根没有孙寡妇这么一个人,也就不存在什么孙寡妇的暴毙案了?但……孙寡妇是我们眼睁睁看着她死的,看着她尸身化成了一摊脓水,她怎么可能是不存在的人?”

  黎斯沉一口气,说:“问得好。我们看到的场景都是某个人希望我们所看的,所以他对我们使用了神秘的隐示术。”黎斯继而把隐示术的含义讲解给在场的人听。

  吴闻听得一知半解,问说:“如果有人用这种隐示术让我们目睹了并不存在的孙寡妇的暴毙,那这人是谁……我怎么一点没记得自己被隐示过?”

  黎斯淡淡一笑:“吴闻,你好好回忆一下。当我们进入孙寡妇家首先看到的是什么。”

  吴闻想了想道:“是前院的碎星花,那些美丽的花都枯萎了。”

  “女人如花,枯萎亦意味着死亡。其实从一进孙寡妇家我们就受到了隐示,只是全然不知罢了。后来经过暂称之为‘隐示者’的言语隐示后,在窗外我们目睹了人随花的孙寡妇的枯萎、死亡。”黎斯说完,吴闻满头冷汗,这只若天方夜谭的故事真实地发生在身边,让人难以揣度。

  “话转回来,再说丁老财的凶案——它是跟孙案正相反的推理,因为杀人证据同杀人手法、过程相悖,所以杀人凶案并不存在。因为杀人凶案不存在,那么被杀的丁老财也就不存在了。”黎斯又道惊人言论,童百泉等人瞪大了眼珠子。

  吴闻这次有了经验,道:“那么我们之所以看到丁老财全身爆裂,也是因为隐示者的隐示?”

  黎斯点头道:“隐示者告诉我们:丁老财屋子里都是古董瓷器,怕碎。丁老财听名字就是有钱人,而拥有古董的都是有钱人,故在脑海里自然而然将古董和丁老财联系在一起,古董碎,就是丁老财碎。后来经隐示者的人物描述后,丁老财出现了,并在我们眼前碎成一块一块,如同瓷器。”

  “说至此,吴闻,你应该猜到谁是隐示者了吧。”黎斯语气渐冷。

  吴闻一道犀利目光扫了过去,盯着他说:“隐示者就是你——福小生。”

  福小生依旧笑嘻嘻的,仿佛吴闻说的根本不是他一样,童百泉、牛嫂、邢郎中等人呆若木鸡,愣愣看向福小生。福小生望了黎斯一会儿,揉了揉自个肉乎乎的脸颊说:“真不好玩,能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猜出答案的吗?”

  “从你告诉我秘密后,我就冷静了,有时候眼见不为实,需要的是直觉。直觉告诉我,自从我进入古潭村后,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往前走,这只手似隐非隐,让我联想到了老死头跟我提过的‘隐示术’,有了怀疑。而让我肯定答案的是这个东西。”黎斯从怀里摸出了一朵枯萎的碎星花,花刺上犹沾着血,黎斯望着花道,“我不小心被花刺破了手指,流了血,但却无论如何闻不到血腥味,只有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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