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影师之瘟疫(4)

 
死影师之瘟疫(4)
2016-12-16 16:59:54 /故事大全

  “回老太爷,都见她跑进魍魉道了。”

  “魍魉道。”想要挪动下身子,无奈太胖,所以喘了几口粗气,贾岱祥嗍着烟嘴,眨巴了下沉得几乎有点睁不开来的眼皮子,笑笑,“看来,是没什么活路了。”

  “是的老太爷。”

  “那么还有一个呢?”

  “老太爷是说……兰丫头?”

  “呵……”

  “有人见她似乎也往西山方向去了,昨儿夜里雨大路滑,怕是凶多吉少。”

  “真是生路不走走死路。”

  “老太爷说得是。”恭恭敬敬附和了声,贾成见贾岱祥好一阵不再言语,便打算道辞。

  却见他眼皮再度掀了掀,自言自语般咕哝了句:“阿成啊,听说,最近村里死的人越来越多了。”

  “是,听说刘员外家的女儿今天也刚刚火化。”

  “那他们家可危险了。”

  “是的老太爷,张土目已经命人在外头守着了,就是鸟也不能从里头飞出来。”

  这一说,老头子咧开嘴笑了,笑得一阵咳嗽,他拿烟杆点了点贾成的头:“话说回来,阎先生的下落可打听到了?”

  “回老太爷,打听到了,听说最近真的在咱坟山那一带出现过,的确是哪里见到尸体,哪里便能见到那位跟阎罗王一个姓的爷。您说,这瘟疫莫不是他带来的?”

  贾岱祥含了口烟:“我想请他来治这瘟疫。多派点人手,去山里把人找了来。”

  贾成连忙领命。

  贾岱祥笑了笑。想起了很多年以前,自己几乎和他差不多的模样。五十年前,阎先生是京城里有名的华佗再世,位列太医院总领事,连皇上都要尊一声阎神医。但当年朝中的局势错综复杂,但凡跟宰相胡惟庸扯上丁点关系的,后来都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唯有他,至今仍存活于世……

  正要转身离开,想起了什么,贾成迟疑了下,又对贾岱祥道:“老太爷,听说,最近村里村外……”

  “村里村外怎的了?”

  “……说是有妖怪出没……”

  “妖怪?”眼皮抬了抬,贾岱祥一脸不以为然,“呵,这次又是什么说法?”

  “村里都在这么说,听说是只巨大的,全身长满白毛的妖怪,在村头那口山泉边拖尸体。而且,那张瘸子临死前也好像发疯似的说……说他在咱府里的屋顶上看到了一只大妖怪,在啃着人的脑袋……”

  “一派胡言!”贾岱祥啪地在茶几上猛拍了一下,令贾成迅速闭了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传这种有的没的!不是存心叫人更加惶恐么!”

  “老太爷说得是。”贾成小心翼翼看着贾岱祥阴晴不定的神色,“阿成也只是当个笑话听听,给老太爷寻个乐子……”

  “你这孩子忒不懂事,眼下天灾人祸,瘟疫肆虐,任谁还有闲心听那种神神叨叨的笑话,且还笑得出来?”

  “老太爷教训得是,那阿成还是赶紧带人去找阎先生……”

  “嗯,去吧。”

  目送管家快步出门,贾岱祥接过丫环重新递来的烟,含进嘴里深深吸了一口。

  沁人心脾的滋味顺着喉咙一路滑向自己毛糙的肺,有种说不出的畅快,这畅快让他想起多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贾岱祥身上还没那么多的肉,身体也没那么好,一度他以为,在那个岁数,得了那种病,恐怕是挺不过去了。

  那时候他应该才五六十岁吧。

  至今,他都没能忘记那个病带给他的滋味,每每在梦里被惊吓到醒来,多也是为了它,那不是单纯的可以用痛苦去形容的感觉。

  因为它是个相当诡异的病症。

  十一

  贾岱祥告老还乡前,原是江西省提督,虽然早早归隐,朝野上下因其门生众多,仍旧人脉广泛,动一动指头,百官便趋之若鹜。只是谁也没想到,如此春风得意的一个人物,竟然会一直被一种怪病困扰。

  那病是在他任江西提督的时候,莫名其妙给得上的。找了很多大夫,吃了很多帖药,但始终治不好。不得已,才辞了官返回乡里,回乡后,那病更是变本加厉了起来,甚至一度让他几天几夜的无法成寐。

  而究竟是种什么样的病,能叫这么多医师都束手无措呢?

  说来,真的很奇怪。这样一种病,无论怎么查,身体上始终查不出任何异样的症状,而只要不存在那些诱发病症的因素,贾岱祥的日子还是可以正常过的,只是一旦周遭出现了诱发病症的因素,他的噩梦便开始了。

  那因素是声音。

  一点点椅子挪动时产生的摩擦声,一点点开门发出的吱噶声,一点点从窗外经过的脚步声,甚至风里夹杂的一两声鸟叫……任何在安静的空气里显得有点突兀的动静,一旦响起,贾老爷的头就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疼得死去活来,好像有一把刀子硬生生从他耳朵里钻进去,刺入骨头,侵入脑髓,然后在大脑最深处来回反复拉扯。

  要命的疼。

  更要命的是,谁能阻止那些随时随地都可能悄然响起的声响呢?与世隔绝,怕是都不可能。于是这要命的疼便折磨着他,日日夜夜,逐渐把养尊处优惯了的贾提督,折磨得奄奄一息。

  无论请来多少名医,喝了多少昂贵的药剂,始终无法治愈这个诡异的顽症。最终,他只能成日躺在被层层墙壁围砌着的独立庭院里,靠大把大把的野山参来延命。

  所谓的命若悬丝,想来说的就是这样一种境况了。生不如死,却偏又不舍得真的一下子了断自己,人最遭罪的命运便是如此。有权有势又如何?富可敌国又如何?再多的金银、再好的汤药,都没法消除他的病痛。

  这也是造成他现在对那帖吃了几十年的方子,那个本该在他病好就断掉的方子,越来越上瘾,越来越迷恋的根本性原因。

  方子是那个阎先生开给他的。<ahref=http://Zei8.com贼吧电子书/>贼吧Zei8。COM电子书下载</a>

  很独特,很有效的方子。神话般地有效。从第一剂药下肚,到后来的彻底恢复,前后不过三天的时间。

  服了三年的药,抵不上三天。

  而那个男人本身又何尝不是个神话?

  那个叫做阎先生的男人,那个曾经被无数人尊为神医的男人,现在,是个做皮影的死影师。

  突然他用力咳嗽了两声,嗓子口有些发腻,心里有些发痒,老头子知道自己的瘾头又犯了。他朝边上招了招手:“秀娟啊,过来。”

  “是,老太爷……”

  嘴里应了声,那娇柔美丽的少女不知怎的,脸色有点苍白,半天不动一步,那个慈祥的老太爷却是立刻有些不耐了起来。

  他脸上依旧一副慈祥油腻的笑,笑得脸颊和脖子里三层外三层叠起:“秀娟啊,嫩嫩的秀娟,爷爷饿了,又饿又痒呢,来,快过来,过来喂爷爷吃……”

  秀娟依言走到了他身边,端起边上的烟斗,将里头燃着的烟丝熄灭,将那只烟斗头轻轻拧了下来,随后拉开一旁矮柜上的抽屉,从里头端出只细白的瓷碗,掀开,将烟杆朝着里头那小半碗浓稠黑红的浆液里插了进去。

  一边插,一边两手微微颤抖着。

  见状贾岱祥淡淡一笑,对着窗口方向轻轻吸了吸鼻子:“秀娟啊,外头什么气味,那么冲?”

  “回老太爷,是他们在烧东西……”

  “烧的什么东西?”

  “……烧……烧的张瘸子的尸体……”

  “噢,张瘸子。可怜人啊,好端端的染上了瘟疫。既然病了,需要什么药尽管开口便是,毕竟是在这府上做了些年头的老奴才,怎的一声不响,竟然进府里当贼,结果落得这么个下场,你说可怜不可怜?”

  “……是的,老太爷……”

  “你哆嗦什么,害怕?”

  秀娟咬着嘴唇。见贾岱祥这么问,不由想起张瘸子那张被不知什么东西给活活撕烂了的脸,当即无声地摇了摇头。见状,贾岱祥再度笑笑,在她颤抖着手将桌上的碗连同烟杆一同朝他递来的时候,顺势握住了她那条细白如瓷的手臂。

  “莫怕,好歹府里安全着。瘟疫再厉害,不过是外头的东西,你好好在这里待着便是,不会被传染上……”

  话说到这里,突然间他眉头紧紧一蹙,因为他看到西边那道窗户上,好像隐隐有团巨大的阴影一动不动贴在那里。

  像是树影,却又依稀仿佛是颗人头……

  可是人的头怎会比锅盖还大?

  随即一连串咳嗽从他刺痒到疼痛的喉咙里疯狂冲了出来。

  登时痰液溅了秀娟一脸,直把这丫环吓得哇的声哭了出来。他那张本是慈眉善目的脸一瞬间扭曲了起来,当即猛拍了下床沿,忽地直起身,狠狠朝她脸上甩了一巴掌,再一脚踢在了她心窝上:“滚!”

  但秀娟没跟以往那样立即听话地滚出去。

  她静静躺在地上,脸依旧维持着刚才那一瞬惊恐的样子,嘴巴张得大大的。

  却连一点呼吸都没有了。

  十二

  西山半山腰背阴的地方,有处天然的不毛之地。

  那块地原是处悬崖,几百年前一场地震震下了半片山顶,从此就成了一道突在半山腰的斜坡。斜坡地势平坦,占地开阔,却不知道为什么终年寸草不生,只有一大块一大块从山顶落下来的石头参差起伏,同那些高高低低的坟堆并列在一起。

  “这地方大体埋了多少人?”走到一处坟堆边,那个自称皮影师的男人撮起地上一些土,问。

  青锁喘了口气。

  一夜暴雨,第二天雨势倒是收了不少,但被雨冲刷了一夜,西山老林里一大团一大团乳白色的瘴气升腾着,那些毒气让人透不过气。以致这一路上,青锁不得不张大了嘴靠喉咙来呼吸,这叫她咳得厉害,几乎快把肺都给咳出来了。

  可是她并没有被咳死。昨天晚上,她还以为自己断然熬不过天明。可是今早她非但发现自己还活着,而且还被这鬼魅似的男人叫了出来,同他一起走进了这片半山腰的坟场。

  真是个鬼一般的男人,连心也似鬼那般幽冷的吧,青锁想。

  这会儿听见男人在问她,青锁本不想吭声,只是一抬头便看见那只黑豹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不免有些害怕,于是勉强抬头朝周围扫了一眼,然后摇摇头:“听爹说,这里四五百年前就是村子的坟场,很多地方都是坟压着坟,尸压着尸,早已经算不清楚了。”

  “四五百年……”男人将手里的土重新撒回地里,又将那只撮过土的手放在鼻子前稍稍嗅了嗅,“怕是不止。”

  青锁不明白这男人为什么对这片坟地那么感兴趣,她远远地站着,搓着被风吹得冰凉的手。呆站了片刻,听见他又道:“这附近该还有条山泉吧?”

  “是。我们之前过来的地方往南走就是,它上游就是我们村的祠堂。”

  “祠堂?”

  “是祭雨神的祠堂,两年前倒了,已经很久都没人去了。”

  男人看起来似乎若有所思,只是那张骷髅般的脸怎样看都是没有任何表情的:“我们去祠堂看看。”

  祠堂在坟场之上。

  正如青锁所说,祠堂倒了。看起来好像经历过一场剧烈的地震,这间小小的庙廊从中心部分裂开,把整个建筑裂成三爿。边上不远处,一眼山泉从山体一侧的暗洞里涌出,一直朝下流经坟场,远远看去就像条环着那片坟场的大蛇。

  男人在那条山泉边站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青锁没心思去留意。她走得两条腿一直在打颤,风吹在身上很冷,可她的身体却一直不停地出汗,弄得身上又黏又湿。

  她多想这会儿有张干燥暖和的床给她躺一下,就一会儿也好。

  可是那个男人始终这么走啊走的,在这样一座被暴雨冲刷了一整晚的山里,一点都看不出疲乏的样子。青锁忍不住发抖,一边抖,一边流着汗,她口干舌燥。于是小心翼翼朝泉边走了过去,在一处不那么显眼的地方蹲了下来,从泉里掬起一捧水。

  “吼!”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咆哮。

  惊得青锁一撒手,踉跄站了起来,她不知所措地看着身后那只黑豹瞪着铜铃般的眼,一步步朝自己逼近。

  “你渴?”耳边响起那男人的话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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