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慢:我家的秘史(2)

 
声声慢:我家的秘史(2)
2017-07-24 11:21:27 /故事大全

2

我们祖上行医,世代的中医,口授心传,不知道传了多少代。听说有一位曾祖做过朝廷的御医,还被赏了顶戴花翎呢,还乡时带了位不知是公主、妃嫔还是宫女的女人到腰店子落了籍。腰店子转鱼台土地那儿有个坟,村人管它叫娘娘坟,都说这娘娘坟里埋的就是我曾祖从京城带来的女人。

至今我们村都保留了很多与医药有关的地名。村公路脚下的大堰叫药铺堰,村公路岔开的一条通往我们家的小路叫药渣子路,与药铺堰隔路相望有一口井叫汤药井。据说这口井是我们另一位曾祖挖的,井旁鱼腥草成堆。村人熬药大都取这口井的水,还顺带着揪一把鱼腥草回家,说是清热败火最好了。后来这口井被越传越神,说是这井水熬的药,病不仅好得快而且还断根。

奶奶说,那个时候,因了药到病除的医术,祝家不仅救死扶伤,还给人说公了事,威望很高,算得上一方乡绅。你爷爷生前总说,不为良相,就为良医。到了你爸爸手中,他不学医,一本《汤头歌》背了十几天,还是“麻黄汤中用桂枝、杏仁甘草四般施”这开头两句,你爷爷说你爸爸没学医的天分,就算了,后来供他读书,当老师,照我看当老师没有当医生好。

奶奶一直对咱家医术断代深感遗憾。她希望后代中有人能把这个代接下去。哥哥考学时,她坚持哥哥学医,也建议我读卫校,但是我们都志不在此,她连连感叹,后继无人。父亲后来身染沉疴,倒床不起,面对高昂的医疗费用和黑心敛财的庸医时,也深深体会了奶奶的心情,再三叮嘱我跟哥哥,后辈中一定要让一个孩子学医,学中医。父亲美好地认为,中草药乃上天所赐,贱而养人,使病者不必花费许多钱财却能使身体康健,既是上天的德也是医者的德。

在村里,奶奶的辈分最高,没有一个人称她为姐啊妹啊的。与奶奶差不多年纪的老人都称她为麦婶娘,晚一辈则称麦先婆,再晚一辈则是麦太太、麦老太太。由此我知道了她的小名叫麦儿。跟她吵架吵输了,我就跑到稻场里大口大口地叫麦儿麦儿。而她则顺手抄起家伙向我砸来,碗啦、茶杯啦、杨杈扫帚啦,有一次,向我飞来的竟是一把椅子,要不是我躲得快,险些就命丧椅脚。她很是混账,不过讨她的光,我和哥哥从娘胎里出来就有人称我们大爹、小爹。母亲说我跟哥哥是村里的儿前辈。

奶奶很白很胖,一富态像。奶奶的发式跟村里其他老妪不同。奶奶不像她们蓄发拢结在脑后用簪子挽个揪,那些老人头发脱得厉害,与其说是揪还不如说是打的疙瘩,小气。奶奶头发厚,剪的是如学生头一样的短发,然后用个黑色的软围梳将头发打网似的拢到额顶,头发根根后倒,露出满满一张脸和两只厚耳,干净利落,大气。

到了夏天,奶奶出门通常是穿的确良无领衫,软绸裤子,松紧口的黑布鞋,提一只黑皮包,拄一根红漆拐棍,右手无名指上戴的黄灿灿的箍儿在太阳下闪闪发光。这个箍儿是我从父亲得奖的钢笔帽上取下来丢地上,她捡着了就戴上了。她带着我上街赶集,有位卖副食的老头儿在她走过去后,拉着我的手悄悄打听,小姑娘,前面这位婆婆是不是从台湾回来的啊?

不是。我说。

然后我兴冲冲地跑到她跟前向她报告,说,奶奶,奶奶,那个老鳏子问你是不是从台湾回来的。

哪个?她笑眯眯地问。

诺。我用手指过去。

她瞧了瞧不说话,抻了抻衣服,嘴角一咧,露出一丝笑来,看来她心里是百般受用的。一个乡野老太太被人认作是台湾回来的,多牛叉。

钢笔帽她一戴就是好些年,褪色了,她就用洗衣服的水擦擦,照样的光闪闪,从来没有一个人怀疑那是假的。大姨奶奶做六十岁时,几个亲戚坐在一堆,大姨奶奶的女儿拉着奶奶手问,姨妈,您这金戒指是不是老外公传下来的?

奶奶说,这哪是金戒指呢,是莺妮子钢笔上的帽箍。

大姨奶奶的女儿说,姨妈,你哄我呢,我又不要你的。他们压根就不相信奶奶手上一戴好几年的戒指是假的。我们村有个叫秀儿的老寡妇枯枯瘦瘦的,她手指上倒是一只真金戒指,可是没有一个人相信那是真的。为此奶奶说,我假的别人非要说是真的,秀姑的是真的别人非要说是假的,这就讲不清白了。她虽然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状,但任谁都能听出满满的得瑟味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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