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工徐向璧(2)

 
特工徐向璧(2)
2014-05-12 21:01:03 /故事大全

简单说,徐向璧伪造事故现场,让人误以为他落下峡谷,就此消失,无影无踪。他计算一夜,确信这做法一举两得。生产现场发生伤亡事故,家里可以拿笔抚恤金。钱会送到他妈那儿。那一年,爹妈离婚,他和徐向北小哥俩像别的财产那样一分为二,向北跟着爸爸,他就跟着妈过。从小到大,他还从未给他妈挣过一笔像样的钱。

最重要的是,他就此可以自由自在,想干啥就干啥,没人管得着他,想去哪去哪,不用晚回农场报到一天就扣掉工分,取消下次休假资格。他准备充分,所欠的仅仅是决心。食物衣服早就藏进山上那间茅棚。钱,那数年积蓄,他一向统统随身带。

农场在西南边陲——信中他语焉不详告诉向北,后来那几年,他混在东南亚某个小国,混得不错。他反复警告徐向北,所有事情都要保密。要保密!向北正念着,水池上涮碗的孟悠说:

“要保密要保密。跟个孩子似的。”

徐向璧在信里说,绝对绝对不能让人家知道。从法律角度说徐向璧已是死人,因公牺牲,抚恤金都发过。他没有户口,人人都有一个身份,他没有。

信上虽不说,向北能懂。这事的要害在于,他弟弟想必不止一次偷渡国境线!

“你看,他不肯说,不过他一个失踪人口,怎么可能想出国就出国,想回国就回国呢?”

孟悠乍碰上这种事,心里怦怦乱跳。自打她生下来,这得算是头一回。涉及其中的神秘人事,竟然是她小叔子。

“他怎么不问问你过得好不好,不打听打听你有没孩子?你这弟弟,跟你一点都不亲热——”

向北心里头掠过一丝懊恼。不过他什么话都没说。

星期天下午,向北不在家。多半是跟楼下那班狐朋狗友一块,躲哪个阴凉地打牌玩。或者下军棋,徐向北最喜欢四国大战,所谓五村第一高手。那是势弱时敢骗敢蒙,转强时心狠手辣,精神智慧在棋盘上发挥至极限。往小板凳上一坐,两条手臂小方桌上那么一撑,遗传天生那份燕赵豪气,全耗这上头。

孟悠在阳台上,把被褥往晾衣竿挂开。十月好太阳,晒得人发愣。李老头在楼下拿着喇叭直叫:徐向北电话徐向北电话。半天她才回过神。

“他不在——”

没多久,向北就钻进家门。

孟悠看电视,没理他。美国老片。《金玉盟》。正高潮,男的起身要走,女的双腿盖着毯子躺在沙发上。孟悠鼻子又开始发酸。

“我有电话?”

没听见。

大声:“我有电话?”

“你怎么知道?”

“我——我在楼下打牌,听见的。我去看看。”

向北又蹿出门。

屏幕信号再次变花时,向北回到家里。

“又花啦。”孟悠冲着他说。向北跑到电视机跟前一阵拍打,图像渐渐显露。

“等啥辰光给你换台松下廿?。”向北咕哝一声,鬼鬼祟祟到衣柜里翻东西。奇怪——接个电话就跟变个人似的,换彩电,气壮如牛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孟悠瞪着他。

向北背着身,挠挠头,想想不对,又转过头对她说:“等有闲钱。”

“嘁,哪会?”

“我出去一趟,见我弟弟。徐向璧到上海来。住在锦江饭店,让我去见他。”

孟悠忽然兴奋:“他怎么说来就来——”

又一想:“你是他哥哥,他该来见你。”

“他不便到处抛头露面。你知道。”

走到门口,徐向北又回头说:

“我这弟弟,也不知在哪儿长大,简直不像我们家家教出来。他该请你的。”

“我才不去。得他来登门见我呢。”

“行行,我让他来朝拜您,太后。”

“你们家啥家教?”

老天!徐向北带回来五千块钱,五十张簇簇新的百元大钞。还有一堆包装美丽的外国食品。本市大概只有“七重天”那种地方,才会见到这么漂亮的东西。一件金色的女式风衣,V字大翻领,束腰,过膝。最让孟悠瞪大眼睛的是那只黄澄澄的金戒指。绝无可能是本地金店银楼土产。

“这是香港的?周大福?”孟悠听说过。

徐向北决定说实话:“不是。来之前,他不知道有你。临时决定送见面礼。在茂名路锦江饭店楼下买的。”

白炽灯泡下,戒指上微光荡漾,像金色的鱼鳞闪烁。

“这么多钱——看起来像假的”

“胡说。”徐向北笑着骂她。

“他怎么能赚那么多钱?”

“我没问。他胆大妄为——我猜想,一定不是什么好来路。”

“什么?”

“我是说这钱,一定不是什么合法生意赚的。”

“啊?”

“走私。多半是走私。”徐向北咧着嘴一脸坏笑。

“这种钱我们能拿?”

“你管他,”向北几乎有些兴高采烈,“他干他的,咱又不参与。他给哥哥嫂子送钱,拿着花就是。钱上还能看出好坏来?你能看出这钱是黑的白的?我反正看不出来。”

窗子开着。一阵风掠过,掀开密盖在徐向北脑门上的头发。灯光照耀下,油光光,喜洋洋,像是有一股以前从未光顾过他的春风笼罩眉宇之间,像是从那些电车路般的抬头纹里,一大拨好运气正止不住往外冒。

平素孟悠问他一句,他能回一个半个字就不错。今天他轻轻巧巧就说出这么一大串,好像早就深思熟虑过一般,好像这叠钱竟然能让他转性变个人似的。

“他长得什么样?”孟悠寻思着。

“这话说的——跟我一样!”

徐向北自己觉得没底气。跟着说:“比我看起来年轻点。你说他那么多苦头吃下来,又是插队,又是逃亡,又是动那么多脑筋使坏心眼赚钱,居然看起来比我年轻!”

“你是自家把自家过老的。人哪,活的就是那股劲头。”

“也是,人一穷,越过越憋屈。”徐向北把这摞钱狠狠拍到桌上。

“你这弟弟,胆子可够大的。他过得到底是啥日子啊?”孟悠神往地说。

插图/夏葆元

第二天一早,徐向北让孟悠把出差用的人造革大包找出来,随手往里塞几件换洗衣服,准备出门。平日他出差可不像这样,他会把包塞得鼓鼓囊囊。一大堆吃的用的,小零小碎全装包。酱菜都装一大瓶。出门在外,忘记带哪样,到时都得花钱买。

孟悠赶着上班,没顾上问他。

向北心里笃定。他有钱他会有多少钱,甚至都还没告诉孟悠。绝对不止五千。好吧,他对自己说,弟弟的钱,给哥哥用些不行么?哥哥拿到钱,藏点私房不行么?

他先到单位,把大包塞进办公桌底下柜子,锁好。到领导办公室打声招呼,得有半个月不来上班。最后,他从抽屉里拿出昨天刚取的照片,他和弟弟徐向璧的合影,他们以前从未合影过。他再一次仔细看那照片,照片上的这对双胞胎,差别还是很明显的他会赶上弟弟的,他把照片小心地插入钱包,放进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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