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志把她搞上床之后(4)

 
立志把她搞上床之后(4)
2015-08-02 07:59:40 /故事大全

杨小依有两天没来厂里了,张滚有点记挂,正想着要不要打个电话,或者去小旅馆看看,口袋里的大哥大响了。

电话是杨小依打来的。

杨小依的声音有点糯,很软,怪怪的。杨小依说:“张总,你能不能来我这里一趟?” “你在哪里?” “——西城区收容所。” “——啊?哪里?” “西城区收容所!” “好。我马上来。” “等等。你顺便给我带一卷卫生纸,要那种宽的。” “好的。还要带什么?” “不要了。你就快点来。” 张滚正想答应,杨小依那边已经挂了电话。张滚只好收了线,站在窗户前面发了一阵懵。他想不清楚杨小依怎么会进了收容所。杨小依犯了什么事呢?杨小依会犯事么?他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一时也想不出个头绪。但无论如何,她是遇到事了。人家给自己来了电话,他得赶紧过去看看再说。

到了厂门口,他突然停下,大声叫财务送了一沓钱过来。然后,开车直奔西城区收容所。

他把车开得好快。

他从来没有开过这样快的车。

当他看到收容所门口戴红袖章的联防队员时,才猛然刹车。他夹着皮包,双腿有点僵直地大步往门口走去。

联防队员让他拿出身份证,验看了很久。他举高眼睛,看着联防队员头顶上的屋檐。他感觉到联防队员胳臂上的红袖章老在眼皮底下晃动。他觉得鼻子有点紧。

“你跟杨小依是什么关系?”

“我只是来看看她,问这个干什么?”

“我们当然要问清楚。——什么关系?”

张滚迟疑了一下,说:“亲戚关系。”

“什么亲戚?”

“她是我表妹。”

联防队员笑起来。几张嘴巴同时张得很大。

“我们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现在的男人和女人啦,不管是情人还是朋友,不管是处了几年还是刚认识一宿两宿,要问他们是什么关系吧,得,回答准是说表兄妹。”

“他就是我表妹,怎么啦。”

“不怎么。进去吧。”

张滚穿过一道横廊,走进收容所大厅,一眼看到在南边角落里站着的杨小依,忙紧走几步,到了她跟前。

他看到杨小依头发凌乱,脸上略显苍白,眼睛也没有了光彩,心里忽然痛了一下。

“张老板,你不要问我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方。”

“不问。我不会问。”

张滚说,声音干巴巴的。他一边转头四处瞄了几眼。大厅里疏疏密密地布了好些人。一些人傍墙站着,脸对脸说话;一些人倚墙坐在地上,仰脸向天,肃然无声;一个小姑娘缩在对面墙角瞪眼望着他,眼睛由于使劲,睁得很大,白多黑少,有点怪,有点疹人;旁边什么地方有人在嘤嘤地哭泣:嗯……嗯嗯……嗯——!这些人年纪都不大。十几岁。二十几岁。从她们腥红的嘴唇上,俗艳的衣着上,散发出荡荡漾漾的风尘意味。这种意味在单独相对时容易使人心旌摇荡,可是在这种场合让人感觉只有秽浊,退避唯恐不及,无处落脚。

杨小依一直望着他。

杨小依轻声说:“卫生纸给我带了么?”

“带了。带了。

“带了就拿给我。——谢谢你。你赶紧回去吧!”

张滚把一卷卫生纸拿出来,捧着。听到杨小依这样说,他却不好马上走了。他不知道应该找点什么话跟杨小依说。他看到杨小依脑门上有淡淡的一痕血渍,忽然没来由地想到这抹血痕可能很脏,可能是从那类不干净的地方乱抹上去的。他想提醒她一声,或者干脆抬手帮她擦掉。可是他抬了抬肩膀,忍住了。

他到底想到了一句话,就问:“你进来这里有几天了?”

“前天进来的。有三天了。”

“三天都在这里?”

“是的。”

“晚上呢?晚上怎么睡觉?”

“睡地上呗!”

“这地上怎么睡?”

“这里谁还管你怎么睡?站着睡,蹲着睡,躺着睡,只要你睡得着,都可以。”

“也不给点垫的铺的东西?”

“你想得好!”

“那怎么睡得着。”

“睡不着就不睡。”

张滚看到杨小依脸上已经有了愠色,就自嘲一句:“要我是睡不着。”说时,心里升起一股愤懑,不管不顾问道:“你到底犯了什么事,他们要把你关到这个地方来。”

杨小依说:“我也不知道。真的,我一点都不知道。前天晚上,我在小旅馆自己的房间里刚刚睡下,几个人敲门进来,一声吼叫,就把我带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就这样简单?”

“就这样简单!”

张滚心里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便往下再问。他想了想,说声:“我去找他们的头。”转身出了门。

事情竟然意外地顺利。张滚找到办公室,说出杨小依的名字,那里的人拿出一份《治安管理条例》,让他交了三千块钱,即刻叫出杨小依,走人。

张滚陪着杨小依回到小旅馆。小旅馆还开业,杨小依的房间也没有住人进去,给她留着。杨小依说:“再不能住这种鬼地方了。”就让张滚等着,到大澡堂冲洗了一阵回来,把行李做一包收拾好了,到前台结了账。

张滚开车带着杨小依,找到一家湘菜馆,由他作东,请杨小依好好吃了一顿。红烧蹄膀,黄河大鲤鱼,酱爆猪肚,油淋辣椒,清炒丝瓜,酸萝卜。杨小依真是饿伤了。菜一上桌,戳起筷子就抢了过去。这时她一点也不讲究吃相了,左一筷子,右一筷子,挟起鱼肉不断地往口里塞。吃得满嘴是油,头上冒汗,H艮睛发傻。她把喉咙都撑直了。

“啧啧啧啧……”

张滚在心里直叹。

“你好像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吃了。两天两晚,拢共给了三个馒头,三块咸菜。那馒头又硬又粗,吃了一口再不想咬第二口。咸菜更是咸得进不了口。”

“那你再多吃点。”

“饱了。饱得发胀了。”

张滚就把菜碗扫到一边,凑过头去问道:“我还是想问一问,你到底是为什么被带进收容所去的?”

杨小依皱着眉说:“我开始一点都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刚睡下,就听到旅馆里闹起来了,听声音有好多人,一路敲门敲过来。后来也有人敲我的门。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敢开门,只敢隔着门大声问他们是干什么。他们说是扫黄队的,又说不开门就砸门了。我只好把门打开,只看见走道上站满了带红袖章的人,都是联防队员。又看见旅馆里房间的门都打开了,有男的女的被带出来。我也被带到门口,推上一部面包车,一车送到收容所去了。”

“到底为什么抓人,也没个说法的?”

“当时没有,后来才有。”

“怎么说?”

“卖淫。你相信么?”

“我不相信。——我绝对不相信!”

“但是那旅馆里是住得有‘鸡’,可能还不止一个两个。我早就看出来了。”

“你看出来了还不赶快换地方。

“怪我白己大意了。我想起现在哪个旅馆没有这样的事,只要自己不去粘她们,行事正派,也不会受牵连。再说我也太忙,看到这个旅馆很干净,很方便,又很便宜,就懒得再换地方了。没有想到会吃这么大的亏。”

杨小依轻轻叹息一声,顺下眼睛,目光僵滞,神情十分沮丧。

“你就没有跟他们申辩?”

“我怎么会不申辩。我还喊冤哩!你想,进了那种地方,他们还会听你申辩?”

“那也是。谁叫你长得这么年轻漂亮。”

“你讲混账话哩!”

“一句玩笑。玩笑一句。大姐别介意。”

“我就是介意。人家这么背时了,你还开玩笑。”

“开个玩笑,放松一下,好把事情都忘掉。”

“忘得了么?平白无故受这么大的屈辱,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说出来我都不好意思,这几天我身上正好来了‘例假’,可是关我们的地方连个凳子都没有。地是水泥地,冰冰冷。晚上别人倒在地下就睡了。我不敢躺。我怕因此落下病来,害了自己一辈子。只好站着硬撑。”

“两天两晚啊,你就那么站着?”

“有时也会蹲一下。蹲久了也不行。就又站起来。基本上都是站着。几十个钟头啊,站得人直发黑眼晕,身上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你应该早给我打电话。”

“一关进去他们就问我,身上带钱没有,交三千块钱,立马放人。我说没有钱。我没有做坏事,凭什么罚我款?后来又问我有没有亲戚朋友,让我打电话。我说没有亲戚朋友。我没有说假话。我就是来这里做一本书,只跟你打交道,谁都不认识。哪里知道他们就把我丢在那里不管了,跟我耗。”

“你耗不过他们的。”

“我肯定耗不过他们。要不然今天还不会给你打电话。我心里真是好过意不去,让你到那种地方去看我。给你出丑了。”

“快不要那样说。你给我打电话,是看得起我,把我视为你的朋友。我很高兴。”

张滚这次说的是真心话,但明显底气不足。他想起走进收容所大厅的那一刻,自己其实是被里面的景象和氛围镇住了的。他是硬着头皮走进去的。他还想起看到杨小依脑门上的那痕血渍,心里感到的是厌恶和恐惧。嗨,当时应该帮她轻轻擦掉那条血渍的。是的,只要轻轻一擦,他现在就心安得多了。

他把身体靠到椅背上,心里有点羞愧。

他听到杨小依絮絮地说:“有你这个话,我心里只有感激。真的,这次我是好感谢你!张老板,这次你帮我交的罚款,还有买纸巾垫的钱,我以后还你。”

张滚一惊:“你怎么知道我交了罚款?”

“这是死人都会知道的。那些人厉害得很。他们明明知道是抓错了人,明明知道我身上在来‘例假’,就是不肯}人错,不肯放人。他们知道最后只会是我顶不住。逼我,榨我。没有人交钱,不会放我走的。”顿一顿,肃着脸又加了一句:“现在都是九十年代了,还有这样的做法。太狠了!真是太狠了!”

张滚劝她:“钱就是水,去了还会来。你把这本书发(行)得多一点,赚得回来。”

一说到书,杨小依马上来了精神。杨小依问:“我的书三校完了么?”

“明天能收尾。我天天盯着哩!”

“拜托你帮我盯紧点。”

“不客气。这本来也是我的事。”

“还有件事要麻烦你。我的这本书书名不是叫《通用万年历》么。我昨天晚上想了一晚,改成《实用万年历》会更好,更好发(行)。”

“昨晚上你不是在收容所里么?”

“是在收容所啊。我反正也没有办法睡觉,就想我的书。我反反复复想了几百遍,书名还是要改。”

“咳,在那种地方,你还想你的书。”

“不想书想什么?总不能去想死吧!”

“扉页好改,只是封面出了胶片了。”

“重做。”

“好,重做。”

“马上安排。”

“好,马上安排。——我真是服了你了!”

杨小依就站起来,说:“还要麻烦你,送我到火车站。”

张滚说:“好,你也应该回去,在家里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这里的事你放心。”

“你以为我要去哪里?”

“不是坐火车回家么?”

“不是。我去北京。”

原来北京有个惠侨饭店。每年一次,书商们要在那里召开一次图书订货会。名曰:二渠道订货会。(他们习惯把新华书店称作一渠道。)届时,书商云集,各种新书闪亮登场,卖的,买的,看热闹的,会朋友的,下订单的,探信息的,涌进涌出,沸反盈天,能搅腾一个多礼拜。这次订货会明天一早开始,杨小依必须连夜赶过去。

“你这样太辛苦了吧!”

“要想赚钱就不能怕辛苦!”

张滚只好开车把杨小依送到火车站。再三叮嘱,路上小心,殷殷之情,颇多依舍。

张滚把车刚刚掉过头,腰里的BB机响了。他抓起大哥大打过去,是一位书商朋友的电话。

朋友说:“哈哈,张老板,你在做一本好书也不告诉我。”

张滚说:“什么书?”

“《通用万年历》,对吧?”

“你怎么知道?”

“我刚从你们厂里出来。我看到了。”

“看到了又怎么样?”

“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啦。加印两万册给我。印刷费照付,另外加五个点给你。开机付款,一分钱都不会少你。”

张滚突然火道:“不行!告诉你,我再不会跟你做这种缺德的买卖!”

他一下把电话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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