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肃然说，我想他还没有机会把“黑匣子”给你。他在省城住院时，我偷着去看过他。你们知道吗？他其实已经被纪委盯上了。纪委那边迟迟没动，不仅仅是因为他病人膏肓，很可能因为牵涉到的面大，需要时间布局。我因此猜想，他应该留下了一个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能要很多人的命。连我们会不会被牵扯进去，都难说。
妈的！老李的脸色也凝重了，会不会在他女儿手里？
我问了，他没说。只说要我照顾好黄鹂，还有就是帮方总当上副会长。
我不想当副会长。黄鹂那边，给她留一笔钱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要这么麻烦！方达不解。刘建说，你说得轻巧，老孟的儿子和女儿是吃素的？这段时间他们可没少找我，海外电话我都接了十来个，那些人都在绞尽脑汁地查探老孟的家底，以为老孟留了遗嘱在我这里。其实我根本没有，更不知道老孟的底细。
老李说，老家伙这些年应该攒下不少东西。老方你那套别墅其实是老孟的，你知道吧？不过不用担心，手续处理得很干净，万一出事也牵连不到你。老家伙还有一套小蛮腰，那才是真正的赌博交易场，不过现在也卖了。
你最近留心点，有机会跟你妹谈谈。刘建意味深长地对老李说。
十一
老孟的追悼会现场，远不及他的生日宴会那么排场。老李说，妈拉个巴子，人的眼皮就一毫米厚。人走茶凉，真他妈的没意思。
离开追悼会现场，老李好像兴致很高。他脱下黄白相间的夹克，只穿一件竹炭纤维的花格子T恤，兴冲冲地跑过来约刘建和方达一起去喝酒。老李先没说去哪里，只让他们跟着他的车。过西城区门楼，穿南城美食街，几弯几转，居然到了秀山区。他们沿着盘山公路一圈一圈往上绕。刘建边开车边说，我就估计逃不开秀山这一块。方达没说什么，他已经能望见白家顶楼的瞭望台。
黎明时下过一场小雨，天阴沉沉的还没放晴。小山被空漾的凉意笼罩，仿佛有些黯然神伤。湿漉漉的山体上，深灰、浅绿、鹅黄的植物油亮亮地挤在一起。在山风的吹拂下，绿浪如涛，灰白的秀湖像是写意山水画里的瀑布。
从方达家门前开过，又往东南方向深入几公里，来到一片榕树林里。在林间的一块空地，老李终于停下车。方达和刘建先后下车，都有些茫然。老李站在那里，得意地摇着车钥匙。
这地头很新鲜，方达还没来过，他抬头看见山坡上有条弯弯曲曲的石阶小道，延伸进密密匝匝、吐絮挂丝的榕树林。老李介绍，榕树是一个集团公司老板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有五百多棵，七十多个品种。
有空来这里看看，修身养性。老李不乏得意地说，二位，车子没法开了，只能步行。老李带头拾级而上，方达和刘建跟在后面。三人都汗水淋漓、气喘吁吁时，才到达一片开阔的平台，绿荫掩映着一座画廊飞檐的农庄。老李手一指，到了，今天我请二位吃王八。
农庄里迎出一名着红色旗袍的美少女。她端着一个闪亮的不锈钢托盘，盘上放了三块雪白的湿毛巾、三杯红茶。少女笑盈盈地走到他们跟前，鞠躬问好。
刘建擦过脸，脱下西装，拢拢头发四处张望，突然发现，和他们刚上来的石阶相对的另一面，有一条宽阔的下山坡道，挨着平台底座还有一处停车场。他手点着老李骂道，你他妈故意的，明明这里有路可以开上来。老李笑着说，我这是让大家活动活动，待会能多吃点。你们这些大老板整天四体不勤，出出汗对身体有好处。
这家秀色可餐的水鱼馆，是老李的一个情妇开的。水鱼馆不大，一楼和二楼各有四个大小不一的包厢，三楼只有一个大包间，另有两间棋牌室和一个住宿的客房。老板娘小李，是来自四川的辣妹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衣着朴素得体，散发着一股清新之气。她亲自过来安顿他们到三楼的包间坐下。
方达推开窗子，看着窗外的山色，吸进一大口桂花味的山风，不由感叹道，风景这边独好啊。
老李说，你是不是羡慕嫉妒恨哪？我搞下这块地皮，可是费了大事，花了大本钱。
下边那栋楼是干什么的？
喏，是她们住的。老李指着跪在地毯上给他们泡茶的小妹说。
这里只做朋友的生意，不接陌生散客。那个小李很任性，她心情不好时，干脆就停业休息，带着这帮服务员卅去玩两天。老李说。
刘建哼哼两声，老孟尸骨未寒，他的茶室就被人抢了生意啊。
刘哥你可不能这么说，咱就是—做印刷的小企业主，可没那么大的脸，摆那么大的谱。
哪儿来的桂花香？方达问。
满院子都是桂花树，你没注意？小时候在老家，一到换季我妈的关节炎总要犯，疼得死去活来，但只要闻到桂花香，就能忍住了。我父亲在门口栽了一棵桂花树，到了八月间，母亲就不怕了，一疼就拄着拐杖，独白坐在门前树下。老太太现在来我这里，能一整天坐在院子里不动。
甲鱼的味道果然很独到。三个人推杯换盏，很快就喝干了两瓶茅台，嬉笑怒骂间的谈话，也渐渐失去了分寸。老李撵走了伺候在一边的服务员，有些口齿不清地说，我他妈真的……没用，哥们我说实话，我老李什么人，你二位知道，就他娘的电视台的……主持人，响也能拿下，却搞不定一个卖保险的女人……真搞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