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陈小聪一去就注意到坐在周小全身旁的女孩，并非她看起来如何漂亮苗条又衣着时髦，只是他在多年前就已认识她，他甚至还记得她哭泣的模样，那时，她似乎常常莫名奇妙的哭泣，使他气馁又尴尬。
他注意到她涂着鲜亮指甲油的手指，指间夹着香烟。他寻思着要不要上前相认，再说些多年未见的没什么要紧的无聊话，所谓叙旧。谁知郑娇玲先他一步，隔着寥寥的淡青色烟雾冲他扯了扯嘴角，世故客套地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于是他也只略为点点头。
之后的事情全源于一句玩笑。朋友之中总有喜欢卖弄的好事者，因为郑娇玲的姓氏少见，众人闲扯起来，周小全便说：“关于涂姓的来历普遍存在两种观点。一说是在古代有条河叫涂水，涂氏家族的祖先傍水而居，因而以水为姓。还有种说法是系出涂山氏，是上古时期一个诸侯的名称，《史记》里有写，禹便曾娶涂山氏之女为妻……”其他人会意，听完便嘿嘿笑了起来，陈小聪觉得这伙人忒无聊了，除了工作就没事干满脑子男欢女爱的勾当，什么人都能给扯上关系。玩笑过后，众人有意撮合，此后聚会晚归护送郑娇玲回家的任务自然落在了陈小聪身上。
于是这两人开始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陈小聪有什么比较热闹的活动，需要有个女伴撑撑场面免去作电灯泡的尴尬时便招呼上郑娇玲。郑娇玲若有什么一个人办不了的或体力活的事，也叫上陈小聪，只是这种情况不多，她找他，多半是为了工作上的事。那时候，郑娇玲已经做了四年的小医药代表，而陈小聪临床医学博士再读，年前考上了主治医师，正努力寻找出国镀金的门路。
陈小聪虽说年轻资历浅，这履历表上的内容也还算充实，学术论文发表若干篇，什么优秀研究生党员干部称号若干又若干，参编教学用书一部，又曾某领域权威老教授的得意门生，因此这人脉也还是有的。郑娇玲通过他认得了一些人，偶尔捞个几小票，只是每每想迈开大步向前走时，陈小聪便会有意无意从中阻拦：“赚一点就行了，胃口别太大，这药的利润这么高，你让别人怎么活”，或者干脆说：“改行吧，女孩儿做这行不适合。”
郑娇玲立刻说：“是啊，我正打算辞职的。”
陈小聪知她存心敷衍，便问她：“你说说吧，到底想怎么着，有什么打算。”
郑娇玲弯起嘴角笑：“没怎么着，就是赚钱，就想着钱，那行赚钱来得快就做哪行”，她想了想，“除了不能作奸犯科。”
陈小聪点头：“你还挺有原则”，他又说，“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郑娇玲侧着脑袋问他：“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陈小聪觉得这个问题一旦开了头必定会扯出好远，女孩儿从离开校园到走入社会这个阶段总会有些或多或少的变化，只是郑娇玲的情况已经特殊到自我颠覆的程度，况且他也不想说“我觉得你以前单蠢老实，而现在虚荣世故”，因为这些词听起来没一个像是优点。于是他抬腕看表：“我得走了，回院里开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