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家的小表妹

 
姨妈家的小表妹
2016-12-27 16:15:59 /故事大全

景颇族汉子严明清,是我在大西南三线建设基地结识的一位最要好的朋友,当时,他也就是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是土建队的钢筋工人。参加工作前,他以赶马帮为生,这位吆马人,憨厚诚实,寡言少语,确切一些说,在谈吐方面,就是一个没嘴的葫芦。与他拉呱,拉呱谈不上,交流更不确切,每次相聚,基本上是我唱独角戏,东扯葫芦西扯瓢地说了半天,闹个口干舌燥,他呢,依旧是一支竹筒水烟扣在嘴巴上,咕噜咕噜地吸个不停,偶尔也有所表示,憨憨地一笑,或拿眼睛盯着你(全神灌注的),最后很认真地点一下头,就算是作了回答。

我倒是蛮喜欢他这样的性格。说话时,没人与你争执不一定是件坏事,少些麻烦,免些冲动甚至不快。美中不足,他口风太紧,紧得让我发慌。这么说吧,从他嘴里掏出一句话,比金子还金贵呢?刚认识那会儿,总得有个称呼吧,为了问明姓氏名谁,我又哄、又诱、费尽心机、拐弯抹角,边猜想边琢磨,闹了三个晚上,才勉强凑合着搞准了“严明清”这三个字。方言难懂是个因素,吐字不清,像伴有口吃……我开始怀疑,他的语言神经系统是否潜储着智障。

三线工业基地刚上马兴建,条件很差,水、路、电都不通,吃、住都成问题,文化生活就更无从谈起了。我们是个拥有数千名职工和十九个民族组成的国营大企业。工人来自五湖四海,小青年占了一大半,年轻人呆不住呀,每到晚上,在驻地前那块巴掌大的平坝上,点燃几堆篝火,男男女女围在一起,连唱带跳,起舞愉悦,我们为这项活动取名篝火舞。虽说是原始、简陋,尘土飞扬,烟熏火燎,可大姑娘,小伙子们恋的就是这个氛围。还有一个不太好起唇的话题,这不是正好,避免了他们黑咕隆咚地去钻山沟了吗。

严明清不太喜欢往他们堆里扎,晚饭后,经常掐着那根竹筒水烟光顾我这儿。他来了,我俩还能干孤着吗,总得唠点啥吧,于是,我还是以启发、诱导的方式,试探地问一些他本人与家里的情况,费些气力是少不了的,还行,总能掏出个片言只字的。

严明清是个苦命的孩子,自幼父母双亡,跟姨妈长大成人……年轻的姨夫是为了奸情而死于非命。当时姨妈只有二十九岁,不久,六岁的严明清来到了这个家里,姨妈唯一的女儿——他的小表妹尚在襁褓中……

说到他的小表妹,我无意中发现,严明清的眼睛突然一亮,那只一直把嘴巴扣得严严实实的竹筒水烟挪开了,更让我无法获释的是,严明清的语言表达能力,瞬间流畅了许多,方言的韵味近乎消失,从吐字、发音直至脱口而出的每个字,已经是不太规范的普通话了。不用再费多大的心思,足以让你听得清清楚楚。待到主动讲起他的小表妹时,他严明清已经是侃侃而谈,判若俩人了。

我困惑、惊讶、不解,他仿佛并不在乎我的质疑,他开始唱独角了。他那连珠炮式的语速, 不给我丁点儿打断或插话的空隙,讲述的内容,倒很单纯、直接,就是他的小表妹。

小表妹自幼爱吃木瓜,六岁那年……记得严明清就是从这句话开始说起的。他们寨子里惟独萨木大爹家有一棵木瓜树,长她六岁的他,拗不过小表妹肚子里的谗虫,他只得冒着触犯天条的风险去实践一下偷窃的行为。事先商定,他上树择瓜,她在墙根下接瓜,望风。他开始脱鞋、爬树,小表妹却拽住了他的衣角,说:哥,你真要爬树摘瓜呀? 严明清不解地瞄她一眼,没吭声。他琢磨,小表妹真的是让姨妈吓破胆了?

造孽而亡的姨父,令其亲人们在寨子里臊尽了脸皮。姨妈从此再也没迈出过大门一步,温顺,善良的她,变得孤僻、怪异、暴躁、不近人情。自小表妹懂事起, 姨妈对她和严明清的管教、制约,严厉得近似酷刑。小表妹谨遵母命, 不敢越雷池一步。严明清同样也是林黛玉进贾府,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

两年前初冬的一天,天阴沉着很有些凉意了。小表妹那年大约是四岁吧,她已经开始帮着大人忙活些家务了。晚饭时,她给他盛了一碗滚烫的稀饭,不知怎么着,饭碗滑落摔碎,稀饭洒了满桌子。

姨妈的脸当即就拉了下来,声音拔高了几倍:姑娘家做事,毛毛糙糙,成啥样子!你脑壳想啥子去了?说!接下来的程序就是姨妈把小表妹摁到板凳上,抓起擀面杖照准她的屁……就在擀面杖即将落下与尚未落下的空当间,小表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向严明清发出了求教的信号,表哥还在懵懂中,小表妹突然理直气壮地说:阿妈莫动手哎,碗是阿哥失落的唦,我错在哪儿,打我,为哪样?饭碗失手的瞬间,阿妈刚好向右边一扭头,小表妹发现并确认阿妈没有目睹这个过程,便果敢而不失时机地扭转危难。在姨妈愣神之际,严明清豁然清醒,处于对小表妹的怜悯与同情,颇具几分仗义执言的悲壮,说:错的是俺,不是小妹,姨妈该打俺。

挨打是他们表兄妹的家常便饭,饭桌旁就放了一条凳子,谁挨打谁趴凳子,阿哥趴在了凳子上,阿妈恶狠狠地举起了擀面杖,千钧一发,险情危在旦夕,小表妹伸出了双手:阿妈,打不得,打不得,天冷了,咱家的洋芋、地瓜还在地里,把阿哥打坏了,谁来干活。姨妈缄默片刻,用力摔掉了擀面杖,厉声吼:滚出去,到院子里跪着!表妹又连忙阻止:跪不得,跪不得!阿哥前天下地把膝盖撞坏了,再跪就不能动了。还是下不了地……

小表妹第一次逃过了面杖的暴笞,胆大、心细、机敏、沉稳,成竹在胸的神态,给严明清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吓破了胆的猜测不沾边,何况,眼下的小表妹已不是两年前的小表妹了,乡亲们喊她鬼灵精,他亲眼目睹,杖击屁股的危机何止一次,结果均化险为夷。偷瓜一事,思念萌发于她,俄顷改变初衷,难解其惑。抬头望着树梢一簇橘黄色的木瓜,那股子诱人地魅力,已让他无法顾及小表妹那只拽着衣襟的手了。

第一个木瓜很顺利地递到小表妹的手中,些许胆怯,胸膛里滋润着呢,于是他再次爬上了树顶,摘到了木瓜。当他抱着木瓜,溜下树干,站到墙头上,摆手低头把木瓜向下递时,触到的是萨木大爹那利剑般的目光,严明清的脸吓青了。周身冒汗腿打颤,一个倒栽葱从墙头摔到地下。

按寨子里的规矩,男、女偷情被获(泛指, 有夫之妇与有妇之男),女焚身,男杖毙;盗物者,剁手示众(男, 女同刑),以儆效尤……虽说这是解放前的章法,可人们对这个恨之入骨的偷字依然是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念他还是个孩子, 萨木老汉没下死手,红肿的屁股也让他十五天没下地。

姨妈的震怒与惩罚就不必赘言了,小表妹一连几天不照面,更让严明清的心吊在半空中,整天身心不宁地琢磨:人小鬼大的表妹,又在酝酿着啥子让他倒霉的事呢?第四天上午,他正撅着屁股趴在床上,忍受棒伤的煎熬,小表妹出现在他的房间。她双目如炬,死死地盯着他那张布满揣度与凄惶的脸。她终于开口了,是咬着牙根说的:夜鹰啼笑是凶兆,女人歪话一把刀。这可是景颇先人留给子孙后代的一句比太阳还明亮的话。没心,没肺,没长脑壳呀,女人让你去偷,你也敢干?活该!

这像是一个六岁孩子说的话吗?萨木大爹突然显身,就是个谜团,难道小表妹……

严明清茫然了。

他讲的另一件事,发生在小表妹十五岁那年的春天,那时严明清已是黑崖村的上门女婿了。常年奔波在马帮山道上的他,食宿无常,寂苦难耐,况味使然还是诱惑与欲望的因素,犹若小溪中的潺潺流水,宛如阳光下的和煦春风,在自然与意会中严明清演绎了一场两情相悦的风流韵事。

应该说那场该死的暴雨是罪魁祸首。那是一个夕霞把苍穹染红的傍晚,严明清正赶着他的马帮,奔波在通往县城的大山中,不见狂风大作,没有电闪雷鸣,眨眼间,乌云密布,暴雨倾盆,大水从山巅滚落,山道变成了汪洋,马背上是顾主怕潮的客货,严明清喝住了马帮,艰难地离开山道,敲开了路旁那个小山庄一户人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位颇具几分姿色的小媳妇,严明清就瞄了那么一眼,心里忽地一阵像着了火,他语无伦次地说出了暂避暴雨的请求。小媳妇含情默默地小声说:俺男人刚烧过五七,你不嫌弃……长耳朵的人都能听出个子丑寅卯来,脱口挑明了未亡人的身世,还暗示着令人煽情的挑逗,而面对的,是位素昧平生的男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实在是太过昭然若揭了。严明清更不是个傻瓜,小寡妇的话就是一瓢油,把他心里的那股欲火,浇得烈焰万丈。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是那样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也许是前世的冤孽,严明清与小寡妇狂风骤雨般地相识、相恋,让他领略到从未触觉到的新鲜感,缠绵与眷恋的深情让他销魂、化魄,找不到北。他们山盟海誓,今生今世,永不离弃……

好景不长,小表妹出现在小寡妇的面前。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小表妹又长着一双敏锐的耳朵。她是翻山越岭赶了一天的路,才找到这个女人的家门。初次见面,四只眼睛相互对瞅了好长一阵子,谁都不说话,各自的心里都在揣度着对方。

小表妹想:阿哥的眼色不俗啊,论长相,这女人倒是人五人六的,可惜唦,是个不干人事的坏坯子!

阿弥陀佛。让小寡妇放心的是,一朵花骨朵——严明清的婆娘找上门来的恐惧被排除了。难道……严明清曾跟她说过,他有一个小表妹,瞧着是个孩子,肚子里装着十个人的心眼子,瞜一眼就知道你肠子有几道弯弯,转动一下眼球就是一条道道,是个刁钻难缠的大刺头,真有一天撞上她,啥子该说,啥子不能说,心里要有个小九九,嘴巴子要有个把门的。面前这位惹人喜爱的小姑娘,真是他说的那个小表妹……

小表妹把目光从女人的脸上移开,就给小寡妇下了个定论:是个不太好屠戮的卷毛猪。言明身份后,她开门见山,直捅要害:是阿妈让我来的,莫想歪了,没啥子大事,想瞧瞧你这个人,听你吹吹对阿哥的印象,还有你们俩那个……小寡妇缄默不语。小表妹压低声,对她说:我告诉你个秘密,阿哥是个听话的孩子,只要妈妈点头说话了,啥事都要得。小寡妇以话搪塞,不否认亦不承认,口风谨慎,仍滴水不漏。小表妹灵机一动,从嘴里掏不出来,咱调个花色。她说:嗑子不冲了,不冲了。爬了一天山,连口饭都没捞到吃,肚儿饿扁了,先给做点吃的可好?

话音刚落,小寡妇抬脚进了厨房,一阵刀板瓢盆的撞击声后,一碗热气蒸腾的米粉耳块外加一个荷包蛋,端上了饭桌。小寡妇回身取来几样精致的泡菜,便示意她进餐。小表妹哑言无声,把面前的饭菜吃了个精光。

小寡妇的殷勤,已暴露出献媚与讨好的心愿,她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注意了嘴巴,忽略了行为。无意中跳进了小表妹为其划定的圈圈。

小表妹陶然自得,满肚子高兴,把嘴一抹,又来了个欲擒故纵,说:谢谢你的饭,我要赶路了,去寻我那位未来的表嫂……

未来表嫂,四个字的魅力与诱惑,像童话中的咒语那样灵验,小寡妇的戒备之心被冲袭了个荡然无存。她异常激动地从心窝子里喊出了一声,妹子,然后一股脑儿地把小表妹渴望听到的一切,讲了个淋漓尽致,就连那些不该向第三者透露的,令人不堪入耳的细节亦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直把小表妹的脸蛋儿,讲了个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严明清赶着他的马帮出现在这个小院子里,正是小寡妇讲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屋里的俩人同时一愣。小表妹突然像变了个人,指着小寡妇的鼻子说:我给你留一点面子,你清楚偷汉子的下场!她回头对表哥说:立马跟我回家!

不吃不喝跪在天井里三昼夜,是姨母的严命。严明清那敢吭半个不字。第三天的凌晨,饥渴难耐,头晕眼花,他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小表妹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条,静悄悄来到他面前。朦胧中小表妹指了指阿妈的房间,示意不要惊动她老人家,也与其表明,这碗面是她冒着风险背着阿妈做的。严明清当时的那种激动与感受,用语言是没法表达的。一股久违的面香沁入他的脾胃,精神为之一振,他鼓足了力气伸出了双手,小表妹却把端着的面条向右一撤,伸出左手拦住了他。她恶狠狠地小声说:丢人、现眼、造孽、遭罪,又是为了女人,是人干的事吗?良心拐到肋巴骨上去了,脸皮比铜钱厚,逮啥子饭噢,一头撞死了事唦!

严明清真的是后悔莫及,痛不欲生了,他赌咒发誓,百般悔恨,小表妹不依不饶,嘴似一把刀:话儿再好听,是嘴里吹出的,你是个说话算数的人吗?重复这些口不对心的假话,我听腻了,听烦了。一个男人,肚里整天揣着的那,才是最贴心的,你揣着的是那个妖精,揣着阿嫂和孩子吗?快闭嘴哎,不听!不听……

面条还是吃了,小表妹是不会违背自己初衷的。锐利、尖刻、近似刁难的怒斥,在严明清的记忆里不胜枚举,结果从不变样,都以自己狼狈不堪而告终。

随着时间的延续,接触增多,了解加深, 我与严明清的关系也发展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我也终于说出了困惑在心底困惑已久的猜测:你是不是爱上你小表妹了?

他坦然地说:你扯拐了,不到十岁她就与头人的儿子两小无猜了。邻里们说她是非不辨。姨妈和我都为其揪着心呢。

小表妹却说:谁不晓得,头人死的那年,他还在阿妈的肚子里。

听到这儿,我为之一振,小表妹,有胆、有识、有个性,是个极为罕见的女孩。与此同时,我竟莫名其妙地萌生了欲一睹其芳容的念向。

无巧不成书,“文革”第一年冬天,一个叫小山子的拉祜族工人患了绝症,他要求回老家度过生命最后的时光。老处长毅然决定,让我去护送这个病号。目的地在滇西北的群山中,交通、食宿、病人……唉,不扯这些该死的困难了,准备,应对方为上策。我挑选了四名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和一名男医生,从最坏的角度考虑,病情一旦恶化,就是用人抬着、背着也要让小山子活着回到他的家里。严明清那是必须要随行的,他与病号同乡,熟悉山路,其老家紫竹寨是必经之路,还能解决我们八 个人一夜的住宿。在这个山峦叠嶂,沟壑纵横的群山中,能觅到个住处,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啊。

出发前的这些琐事,把我闹了个晕头转向,当我沉静下来想了想,久有一睹小表妹芳容的期盼也不再是单单的奢望了,这心里倒也滋生了不少宽慰。

在路上,仍然是一副火燎屁股的样子,病情不等人呀,晓行夜宿,爬山赶路,时刻不敢懈怠。

第三天下午,赶到了紫竹寨。也就是这天,降温十度的寒流可把人给害惨了。我的嘴巴冻木了,小山子双腿冻的不听使唤。就在严明清先进姨妈家报信,大家在门前等待,我的心仍揪得紧紧的,尽管明天只有半天路了,病人的身体是否经得起这突如其来的风寒。

随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严明清跟随在一个女子身后,快步走出了面前这座翠竹掩映的农家小院。甭说,女子就是小表妹了。 我的眼球发直了,跟我想象中的那个山里女娃,别于天壤。椭圆形的脸庞白白嫩嫩的,眼睛大大,睫毛很浓,明亮的眸子里孕蓄着真诚与聪慧。好看的嘴角挂着自然的笑意,身材适中,体态匀称,该凸该凹的地方特征分明,勾画出她丰姿绰约的风韵。虽为初次相见,给我的印象极为鲜明,娇柔而不轻佻,端庄而不呆板,妩媚而不妖艳,大方而不媚俗……小表妹的美,具有不可抗拒的魅力,更是让我无法与面前这些刀切一样的悬崖峭壁,峥嵘叠嶂的峰峦联系在一起……难怪严明清每当提及小表妹,他就摆出一副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百灵子晨曦报喜讯,远方的客人到我家。小表妹微笑着,非常郑重地用了这句传统的迎宾词,以示她对客人最崇敬,最热诚的欢迎。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话,一个人见人爱的美女,她能让一个男人着迷,能把你闹得找不到北。面对小表妹,我是否着迷了,自己不能确定,反正是云遮雾罩的,也记不清说了些啥,就迷迷瞪瞪跟着走进了大院。

幸好,为了给母亲取暖,小表妹在厅堂里早以拢起了火,我好像第一次感悟到温暖的珍贵……直到此时,我才恢复了常态。

小表妹领我见过她母亲后,就忙着安排住宿,招呼大家洗漱,她一会儿厨房,一会儿院子里,上手的活路干净、利落,行动起来洒脱地像一阵风。她突然停下手里的活,众目睽睽之下,对表哥说:四个月没给表嫂写信,为哪样?揪着人家的心呢。严明清不声不响。接下来,她以不容商量的口气,说:我给你准备了火把,饭后回去一趟,瞅瞅娃儿,明早赶回,十里山路对你不算个啥子。

饭后,天黑了下来,小表妹烧好了香茶,我们围火而坐,品茗、聊天分享着当地人独具的传统消遣,烤香火,喝香茶。小表妹把表哥拽到一边,嘀咕了一阵子就出门了。

严明清对我说,小表妹没过门的婆婆双目失明,她放心不下每天都要过去一趟,等下个月完了婚就好了。他指着床上的两套崭新的被褥说:今日这鬼天气呀,小表妹怕你着凉,小山子又是病号……

当知道这是小表妹的嫁妆时,我惊愕了,嫁妆在一个姑娘心里的位置是不言而喻的,小表妹的举动,让我无法用笔墨来描述当时的心态,我是执意不从。

严明清说:不可,我们景颇人是用真诚来对待家里的客人,你这样做,是在冷酷地伤害小表妹的心,再说呀,你还拿我当朋友吗?

我哑言了。

严明清向我做了个鬼脸,说:不陪你了,要赶路了,再不走,小表妹回来还不扒了我的皮呀。命苦哟。说完,举着火把出门了,他是哼着小曲走的。

我想,不管是谁,都会愿意接受小表妹这样的指令,同样,心情也是愉悦的。

群山中的深夜谧静的出奇,似乎是一个无声的世界,我躺在融融的被窝里,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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